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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紅箋黑字,風骨嶙峋,好似一個汨汨淌血的舊傷口。
這場夢,其實早便是氣數已盡了吧。葉平緩緩撫著胸口的舊傷,想著那些漫長的相許,喃喃道:“君心我心,君心我心,我心痛極,君心如何……”
蠟油熬幹,燈火跳動幾下,終是滅了。葉平喉中一甜,半口心血吐在案中的紅箋上,將那尚未乾透的墨跡糊花,待欲伸手去拭,卻見身上分明披著雪白的狐裘。葉平慘笑一聲,把狐裘脫下收藏好,燈火未燃,他兀自坐在黑暗中枯等那紅箋乾透,方才取過另一張新的疊在上面,伸手推開窗戶,藉著霜白的月光重又提筆寫道:
妹韶幸沐天恩得配王爺為妃,平軍中防務在身未可來賀,惟願天佑佳偶,鸞鳳和鳴,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臣葉平恭祝遙扣
……
十月十五,水官解厄,欽天監挑來揀去,卻是將皇長子大婚的吉日定在了下元節。國公府內外披紅掛金,往來人群紛至沓來,驚得樑上的燕子雙雙離了巢。葉韶靜坐在房中將眉目細細描畫過,又點了紅唇,怔怔望著銅鏡中那個明紅色的影子發呆。美成這樣,不知他可喜歡……
爐中的沉香燃得太重,那香氣好似有形有體,絲絲縷縷兜頭蓋來,捂得叫人喘不過氣。葉韶推開窗,卻見暗雲低籠,寒風似刀,忽然心中一凜,明明求仁得仁,為何總覺得這場圓滿有些空。
吉時將至,遠處的喜炮聲聲傳來,禮樂齊奏,彩轎落在前堂中,女官的腳步聲已停在門外。葉韶輕嘆一聲,將大紅的喜帕蒙在頭上。
人生在世,苦厄實多,若能今日盡解便好了。
信和王府的喜宴辦在酉時,一雙新人入宮拜過皇太后、皇帝、皇后和程貴妃,回到府上時已是賓客滿堂。眼下太子大勢已去,戶部交給了翌寧,加上原先的刑部與大理寺,安平王爺的手已遮住了朝中的小半邊天。翌靖打理禮部多年,娶了葉家的女兒又將兵權握住大半,瞧著雖不及翌寧勢盛,但捏的都是實權。剩下的吏部、工部、兵部三部,明面上是皇帝親理,實是季霖等一干忠於皇帝的清流老臣在拿著主意。未來坐上那把椅子的保不準是眼前這位一身喜袍的新郎官,又或是立在一邊眉花眼笑的二皇子,王公朝臣心中算盤撥得響亮,自然知道哪位也怠慢不得,倒是齊刷刷地聚了個整,六十桌酒席半個位子也沒空出來,反還添了幾桌。
瞧著款款行來的一雙新人,各人心中俱是翻出不同滋味,卻又統統暗讚了句實在是美。“方離柳塢,乍出花房。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迴廊”,翌寧坐在席中飲著醇酒,心裡沒的便想起這句曲詞來。蒙著蓋頭的新娘子縱是嫋嫋婷婷,仍被身邊那人的風儀襯成一抹不太分明的影子。
寒風凜凜,烈酒上頭,人人皆有些眼昏。喜婆引著新人拜過天地高堂,等到朝眾賓敬酒這刻,卻見翌靖先向太子舉了杯。
樹還未倒透,猢猻早已散得乾淨。太子原本坐在席中飲著苦酒,現下卻有些受寵若驚,到了如斯地步,舉座只有這個大哥還尊自己是個太子身份。他端正站起,飲下翌靖敬的酒,又親自斟滿一杯,回敬翌靖。
舉止合宜,進退有度,便是待這失勢的太子亦是尊重寬厚。座中眾人紛紛在心裡唸了句好,原先投靠太子一派朝臣更是踏實幾分,他日登極的若是這位,自家日子只怕會好過許多。
翌靖聽著眾人的道喜之聲笑著敬過賓客,待到宴畢已是三更將至。他心中不快,面上卻瞧不出半分,只顧痛飲著酒,現下送過賓客,進了園子裡方才覺得頭昏,便自靠著一棵桂樹吹著冷風。
“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哥這是為誰風露立中宵?”翌寧嬉笑著慢慢走進園來,望著翌靖一身明紅的喜袍揚在風裡,緩緩晃成心中一道再堪不破的魔障。
“二弟說笑”,翌靖笑答:“大哥不過是吃多了酒,站在這裡醒醒頭腦罷了,這便去那赴千金之約。”
翌寧哈哈一笑,道:“翌寧撿盡心思幫大哥挑的這位王妃,大哥可還合意?聽聞大嫂鍾靈毓秀,出塵脫俗,只不知怎麼得了個無情無義的哥哥,便是自家胞妹出嫁也不來道聲喜。”
翌靖冷笑,“大哥早便囑咐過,二弟只顧好自家便是,偏要替著大哥操這麼些子閒心。”
“弟弟滿心都是大哥,一提心便是大哥,哪日大哥將這顆心摘了去,便再不必擔心了……”翌寧一張俊臉欺在翌靖眼前,歪著身子盯住翌靖看,但見他一雙無情無慾的眼睛迎上自己的目光,滿腔的烈酒彷如在胸中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