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陶陶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說來可笑,在失去左眼之前,我哪裡真正明白戰場的危險。也正是在親見了這死人腐爛活人受罪的情形之後,我才大概知曉什麼是苦難。
只是苦了假髮。想到他也一同在這煉獄中受著煎熬,才叫我生不如死。
不相離。這麼多年來苦苦尋求的一個不相離。怎麼就這麼難。背井離鄉難,柴米油鹽難,到了如今,連保全彼此性命都難得有如登天。
老天是有多恨我們。有多恨吶。
“對不起。假髮我對不起你。”我滿心淒涼地向他道歉。
他立刻給了我一拳,一臉的不高興,“我不要聽這樣的話。”
我自然知道他從不覺得我虧欠他,但是除了這句,我竟一時間想不出別的可以哄他。過去我有千百個把戲可以逗他開心,可我現在突然全都不會了。
我們就這樣無言相對著,直到他一點一點地倚了過來,將腦袋抵上我的胸膛。
“晉助。”
“嗯?”
“晉助。”
“我在。”
“晉助。”
“……”
後來我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聽他一遍遍呼喚我的名字,彷彿不確信我是不是還在身旁。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幻覺,像是快步穿行在一條昏暗的道路,東京的染井吉野和沖繩的琉球松在兩邊飛快地向後掠過,一同掠過的還有小時候唸書的學堂,十五歲時一起逛過的廟會,跑來島上後買下的腳踏車。它們寂滅在重重的夜色中,最後唯一擺在我面前的只有腳下看不到盡頭的路。
直到他的呼喚逐漸淪為細不可聞的哽咽,我才被歸還了魂魄一般用力抱緊這具日益消瘦的身體。那一刻我在心裡回答他所有的疑問。是的。我很痛。我很怕。
我像你一樣難過。
☆、1945。6 桂小太郎
我不願接受那彷彿早已註定的結局。美國人又加了一個師的兵力,並且用電報和廣播向我們勸降,被司令用炮彈做了答覆。怎麼看都到了窮途末路,這困獸之鬥只是令我越發絕望。
我不想死。在他的懷抱中我又一次強烈感覺到對生的留戀。我們還這樣年輕,才剛剛嚐到一點愛與自由的甜頭,就要和這個相處沒多久的世界說再見嗎?我捨不得,對一切都捨不得。他明顯突出的鎖骨頂得我額頭生疼,我環著他愈發瘦削的腰,清清楚楚地體味著什麼叫痛不欲生。
只不過是愛著你,想要與你一同活下去,到底有什麼錯?
沒有神靈回答我。天一亮還是要收起全部的不甘披掛上陣,時刻準備著用自己和別人的血去祭奠這場浩天劫。還能怎樣?只有在硝煙中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旁,盼望著暮色四合之時還能見到完好無損的這個人,還有力氣扣住那骨節分明的十根手指。
然後就到了那一日。司令向東京發出最後的訣別電。我苦笑著對晉助說,死在一起也不錯不是嗎。他只是勒緊我的手腕說,現在開始你一秒鐘都不要從我眼前跑開,不然我親自斃了你。
那天的惡戰我完全在混沌中度過,機械地給步槍上膛,扣扳機,擲手雷,腦中只想著我和他不能就這麼死了,幾乎沒有其餘意識。震耳欲聾的炮火與吶喊聲中我們不住地奔跑又匍匐,臉和衣服被煙塵燻得漆黑。我遠遠望見土方和銀時一邊互相配合著給大炮裝彈藥,一邊指揮山崎他們那些小兵,兩人不僅沒有彼此抬槓,眼裡甚至還流淌著一種叫做默契的東西。山崎好幾次差點被擊中都被河上拽開了,然而局勢這樣緊迫,他連害羞的時間都沒有,
一片混亂中我和晉助被逼到了峭壁邊緣,身邊的戰友都已倒下,對面四五個美國人舉著槍與我們對峙,神態十分緊張。看樣子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士兵,只有一個面嫩一些,大約十八九歲。晉助周身泛著的殺氣想必令他們害怕,他朝一個美國士兵開了槍,被對方驚慌地閃開,那死裡逃生的美國人腿一軟坐倒在地上,引起其他人一番鬨笑。
兩邊仍然僵持著,我猜那些美國兵作戰上未必比我們有經驗,不然不會在人數佔優的情況下還是這樣張皇失措。遺憾的是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子彈,只好悄悄地對晉助說了聲抱歉,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將擔子撂給他。
晉助不語,半晌之後突然面向我勾起嘴角。
是我一貫喜歡的,每次他作弄我之後心滿意足的欠揍的笑。
“假髮怎麼辦?我也沒子彈了。”
不知為何我竟毫無大禍臨頭之感,就像平日裡聽他懶懶地對我說家裡菸草沒了快出門買些一樣。我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