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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數十年的眼淚。我不顧一切地僱船回了大阪,船伕不願運送屍體,我將所有的財物全都給了他才令他動容。將陸奧屍體送到她家之後我被她父親狠狠地揍去半條命,我沒有還手,只是一味忍受著老人全部的悲傷和絕望。我知道他的痛苦,太苦了,在捱打的時候我又將它複習了一遍。從此才獲得一點平靜。
回家之後爸媽都沒有責怪我,媽媽抱著我哭了,說每天擔心我的安危簡直生不如死。再後來我按部就班地念書,學做生意,娶了阿龍,又有了兒孫。期間有過不少艱難困苦的關口,但不知為何只要想起沖繩島上那段短暫時光就能寬下心來。
年紀漸漸大了我就將家業交給了兒子,在沖繩買了套房住。對,就是之前和陸奧同住的位置。原先的房子早已拆了,或許是被戰爭毀掉的。
沖繩還是和幾十年前一樣美,陽光充足,雨水豐沛。小舞和素子也喜歡,放假的時候時常來玩。我有時偷偷給她們講些陸奧的事,她們就威脅我要告訴阿龍,直到我用小零食討好她們才作罷。
說來慚愧,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已經逐漸忘記陸奧的樣子,只有在夢中才能記清她少女時的臉。我太老了。也許過不了多久也將進入這片肥沃的土地,重新執起她的手,對她說一聲:“這些年來,我都好好活著,你高興嗎?”
是啊,我太老了。年輕時抽慣了的捲菸,現在也越來越覺得嗆鼻。然而這個夜晚我需要它。我知道我需要它。
我費力地深吸一口,對著天上銀色的月亮慢慢吐出。一片繚繞的煙霧中我彷彿回到了1945年四月的沖繩,小樓房被繁茂的琉球松團團圍繞,樓下是火紅的刺桐與鳳凰花。高杉深深地看著桂。陸奧溫柔地將下巴抵在我肩頭。
那個年月的我們勇敢無畏,不計後果,卻在表述間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其實每一句叮嚀都是在用心地傾訴同一件事——我有多愛你,有多捨不得。說出口便是輕描淡寫的一句:
“你在那邊好好的,別死了。”
“有你在身邊,太好了。好好活下去。”
那些被小心包裹的言辭在歲月的長河裡熠熠生輝,時間愈久,愈是光芒萬丈。無數個寒冬和暗夜裡它們溫暖我,照亮我,一次次將千瘡百孔的心壁重新打磨光潔。而今天透過孫女的電話,我心中最後一個細微的小洞也被補全了。還有什麼可遺憾呢?
夠了。一切都已足夠了。
我眯起眼睛看著廣袤的天空,它此刻是幽暗的黛藍色,在繁星的點綴下深邃而溫柔。我想我應當花點時間看看它,就像它這麼多年來一直靜靜看著我們哭又笑,病了又衰老,愛又或者死。
等這支捲菸燃盡之後我會閉上眼沉沉地睡上一覺,可我已經老得控制不了入睡的時間了,或許還剩半截煙就要失去意識,那麼還是先道個短別吧。
晚安,沖繩。
晚安,陸奧。
晚安,我的老朋友們。
晚安,那些有你們陪伴著一同走過的光輝歲月。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