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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婆婆乏力地揮揮手。
我們三人安安靜靜地繼續用著午餐,氣氛從未有過的微妙。剛才那場表演好像讓原先的格局產生了一點變化,我突然羞於對婆婆說話,想到她剛才親暱地稱我和晉助為孫兒,我竟有些不好意思。
“又欠了你一回呢,婆婆。”晉助打破了沉默。
“哼,醫者父母心。我這麼做是因為假髮這小子身體還沒好全。你可別想多了。”婆婆沒有抬頭看他,“我還是討厭你們兩個。我討厭當兵的。”
“為什麼呢,婆婆?軍人也很不容易的。誰真的願意離家打仗?我們也是為了保護國家保護 別人才賭上性命啊。”我忍不住說道。
婆婆冷哼一聲:“保護個屁。你看看這島現在成什麼樣了,簡直像個停屍廠。你們倒是保護了誰,跟我說說。”
婆婆的胡攪蠻纏讓我有些生氣,但剛剛受了她天大的恩惠,不好發作,只能老老實實地聽她往下說。
“隔壁村子有個年紀跟你們相仿的男孩子,前陣子和他爸爸一起給部隊送飯。後來有一天突然父子倆一塊兒死了,屍體丟在路邊被其他村民弄了回來。當兵的說是美國人乾的。”
“美國人不是不殺平民麼?”我憤怒地問。
婆婆白了我一眼:“你還真是天真吶。當然是日本兵乾的。糧食不夠用啊,好多給軍隊送糧食的都這樣白白死了。”
“不可能!”我絕不相信有這樣的事發生,軍隊不正是為了保護人民而存在的麼?哪有自相殘殺的道理。
“這算什麼。整個六月軍隊都在逼村民自殺,特別是逼迫女孩子。他們口口聲聲說美國人會糟蹋大姑娘,事實上大多數這樣的齷齪事不正是他們自己乾的麼。再說自殺,還不是為了省出口糧。到頭來還是為了自己活命而已。”
婆婆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擊在我心口。她是騙我的。沒錯,她一定是在騙我。婆婆不是壞人,必定是有什麼用心險惡的人在妖言惑眾。
“我不信。”我固執地堅持。
“所以說你笨啊。”婆婆無奈地搖搖頭,“我就沒指望你知道這些。你問問那個小鬼,他信不信。”
我愣愣地看著晉助,他點點頭,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變化。
“我一直沒告訴你,對你來說,還是不知道比較好。”他平靜地說。
太殘酷了。誰都殘酷。部隊也是,晉助也是,婆婆也是。這個世界一定是壞掉了。
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恨意,它的物件不明。想要毀掉些什麼才好,可是我還有什麼可毀呢?除了自己。
真是可笑。可笑!
那天下午我沒有再說一句話。婆婆和晉助也都默契地沒有搭理我。晚餐時間我賭氣地躲在房裡不肯吃飯,晉助端了碗蓋著點蔬菜的米飯進來放在桌上,又一言不發地走了。他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這樣更好,我現在正是一個眼神也承受不起的狂躁狀態,恐怕時刻都能跟他打架。
夜漸漸深了,晉助仍然沒有回屋。我沉不住氣去了廚房,不見他和婆婆,又去了婆婆臥室,還是沒有人。後來我在院子裡找到了他們,兩人搬了藤椅坐著,正在悠閒地喝小酒。婆婆見了我便招呼我過去。“過來陪婆婆喝。”她又對晉助揮揮手說,“你酒量太好了,我這點寶貝可禁不起這麼個喝法,你們兩個換班。”
晉助嘁了一聲,識趣地走開了。婆婆明顯是有意支開他。他進屋前深深望我一眼,被我有意避開了視線。
我端起酒杯灌了一口,出人意料的香醇。
“不錯吧?自己家裡釀的,過了兩個夏天的老陳。”婆婆自得地告訴我。
我點點頭,繼續悶頭喝酒。
婆婆嘆了口氣,食指在我腦袋上輕輕一點:“你這個孩子,心眼太實在。你根本就不應該摻和打仗這樣的事。打仗啊,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事。”
我悶了半晌,終於開口問她:“恕我唐突,婆婆丈夫的死是不是也跟軍隊有什麼關係?”
婆婆輕笑一聲,抿了一下酒杯,說:“你也不是太笨嘛,還是想到了。”
“是啊。我那個傻瓜丈夫,四十年前死在了中國旅順。不是被清兵殺死的,是被自己人。”
“怎麼辦呢,他就是跟你一樣笨啊。看見有人殺小孩就要阻攔,看到有人要糟蹋女孩子也要干涉。結果呢,被自己人合謀幹掉了。”
“軍隊的說法是陣亡,而真相是我們一個共同的朋友告訴我的。我聽了一點都不奇怪。沒有誰比我瞭解自己男人,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