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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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杯,他已經改了喝加兩塊方的奶茶的習慣,“無非是因為我們選定的道路不夠筆直,總不能在到達之前先撞上南牆。”
我們又交談起人生,交談起大學時在星形樹葉下討論過的抽象話題。“人生從未如我們所設想,正因為如此,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是放棄自我的理由。”他說,現在海德堡的曲徑換成柏林的大道,軍裝風紀扣取代圓領角襯衫,語言更為豐富,眼神的複雜卻沒有掩蓋如初的固執。
“庸人往往視妥協為識時務,但是靈魂一旦動搖,人就在歲月流過以前先自暮氣沉沉。生命是不必有意義的,但如果相信它的意義,就享有年輕和銳意。”是的,我在很多雙眼睛裡找到過這種激情,而當這獨特的目光交遇,彼此無需多言就能相認。
“那麼你呢,比當時多懂得了些什麼?”他把目光遞給我,這個比我小了近一年的人有時會詰難我的幼稚。
我懂得了抽象信仰在傳教者的血肉之軀面前的輕佻。踐行理想要越過所有社會皆難避免的圈套、曖昧和傾軋,名之為政治未免獨大了政治的骯髒。“如你所料,我為它做了缺德事,”我伸出兩隻手,好像上面沾滿汙漬,“但看看那些丟掉了魏瑪的社民黨,這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得多。”
我們默契一笑,收下彼此的和約,找回各執一端而對立,卻和平共處的方式。過往數年,正是在這種最深層的認可之上,建立著我們各有所往的人格。
有的人因為心靈上的異構性而無法成為同路人,但無礙於彼此深刻了解,我和那位大學故友就是如此。有人則是在你試圖接近時,先已有了另一個與你無關的寄託。
我在來到柏林,初次瀕臨世界的冷漠時邂逅了一座溫暖的屋子。它激起我從未有過的對於“家”的深情。即使那只是一種虛構,此前我過著另一種更為熱烈的集體生活,或我本來、至今,都是個更願死於抽象理想的人。
那座放滿柔軟靠墊的房屋是他的心靈,我是這位好客主人的常客。但只有被他視為家人,才能在那座溫暖的屋子裡久住下來,分享他的喜樂,與他生老相依。而失去這層信諾,就失散在世界的倉促當中。二維世界不平行的兩條直線必定相交,這在三維世界這就站不住腳,而在四維世界,則是連這兩條線本身都可能消失。
死亡會讓我再也無法接觸到他,而對方的心不在焉或麻木,則是割斷聯絡的更鋒利的一柄刀。
我不願回憶更多,只能信任孤獨,告誡自己本身被剝奪的東西不應在別處尋找,否則就是刻舟求劍。此外我所擁有的東西仍然存在,時刻擦去妄想說出世界的本來面目:它的廣大容許億萬種可能,而它的寬容造生億萬種遺憾,人生如此,追襲我每一步的前進。
這番話過於晦澀,只有幾個當事人瞭解其衷曲。但這是我的二十五歲,世界敞開它無所不包的色相,我學著表達我與它的聯絡,用行動或語言,不以拒絕或否定。今天我想起在柏林的那段流徙而相聚的歲月,就不可遏制地想起這些抽象思辨。
我仍然記得那些談笑風生的午後。那時我涉世未深,有過偏見與激情,錯過一些真理,堅持過不少陋見。他們用自己的人生告訴我世界的另一面,用等量的洞見標明我視野的侷限。那些跨越歲月的信任是行動的基石,後來我面對各懷鬼胎的人,在滿是異己的狹窄河道里穿遊,就憑藉這些信任,走出自己的路線。
現在我三十歲,在過早來臨的末日回想此前獲得的這一切。感謝神靈將我投入這並非多好的時代。我加入某個擁有共同信念的組織,擁有另一種更小但更緊密的私人關係,十年的狂熱和輕信沒有奪去我,因為如果我的朋友尚未使這個冥頑的靈魂懂得何謂正確,至少也糾正過他的謬誤。
人們在年少時健談理想,那時一無所有,因而妄言付出。我有過這樣空白的激昂,戰事未起時曾用各種漂亮的語言宣誓。今天我們要死了,被剝奪榮耀和信念,打碎理想。看著這些殘骸時我才知道,我曾經美好而富足。
在世界上走過一圈之後,我一無所有,只是仍記得和摯友的約定。“我們要永遠年輕。”他說,現在我們做到了。儘管他在德累斯頓的空襲中生死未卜,我坐在死牢的底部,被外界否定全部的人生,誰也沒有對平庸妥協。
所以直到走上絞架的那一刻我也能說,在這個誓言下我走過了全部歲月。這是我的盛年,柏林記下了帝國的罪愆,我們的年華在其中等速流過。
1948年5月15—17日
☆、相逢
【原文】
我把朋霍費爾神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