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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不察,兒臣有罪。”
承平帝倏地站起,大怒出聲:“這樣一個大活人擱在眼皮底下,你們誰都不去查。失察失察,到底是不想查還是不能查?查出來怕牽累到誰?”
皇帝雷霆震怒,有瓜蔓之嫌。裴昭業心裡忽然拔涼拔涼,不覺微微牽動唇角。寧王在旁邊看到了,與太子交換了一個眼色。
皇帝冷笑一聲,道:“你們自己說失察。這案子也不用你們辦了。薄卿年年都說乞骸骨,朕奪情慰留已久,心甚不安,不如就從今日開始致仕吧。端王到底有沒有包庇之罪,送宗正寺思過,自己想好了再說。此案交太子和刑部審理,期限是一個月,聽見沒有?!”
太子和刑部尚書齊衍連忙應聲出列。皇帝甩袖就走,身後的小黃門連跑帶攆而去。皇帝輕飄飄幾句話就免了一個正三品大理寺卿,關了一個兒子到宗正寺問罪,餘下官員皆是兩股站站,心如鼓雷。什麼叫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什麼叫爾生我生屠我屠?不要以為老虎不發威,就當是病貓!
這才叫黃雲卷地春草死,烈火誰分瓦與珠呢!
太子先起身,回頭來扶端王,一臉歉意:“二弟,你看今日之事……”裴昭業一臉淡漠道:“臣弟無能,偏勞太子了。”說完又回頭去扶薄少君:“薄大人,連累你了。”薄少君苦笑道:“這才是無官一身輕。”他抬頭望了望被眾人圍繞,趾高氣昂走出大殿的郭御使的背影,輕聲道:“殿下且看,君子變猿鶴,小人為沙蟲。”
寧王此時走過來,笑不入眼,道:“請問薄老,明日這朝堂之上,誰變猿鶴誰變沙蟲呢?”
薄少君垂首,乾巴巴道:“臣老眼昏花,早已自填溝壑,哪知身前身後事。”
宗正寺卿帶了幾個內廷侍衛過來,搓手不安道:“殿下可要命人回府裡取什麼東西?”裴昭業施施然一笑道:“罪臣不敢遷延,隨大人去宗主寺再說吧。”幾人一前一後往殿外走,裴昭業瞥了一眼立在大殿陰影裡的左風眠,微微搖頭,使了個“不可”的眼色。
寧王與太子肩並肩尚留在原處,不知誰哼了一聲:“蠢貨!”
都說春雨貴如油,但若是連日連日地下,再金貴的雨水也不免令人厭煩。葉漸青午後坐在竹屋裡,書桌前攤著一本《陶淵明詩集》。
他自從回淦京,吃穿起居都恢復到以往水準,有專人照料,應該過得更加舒心才對。但事實上是,他睡的時間反而比在南山那幾個月要更少了。那時他食不果腹,又天天做著農活,無暇擔憂,每夜都頭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如今圈在這安寧侯府裡,四體不勤,無事打發,反而憂思畏懼,夜不成眠,聞聲則驚了。
葉漸青心裡暗自奇怪的是,裴昭業竟然一次也沒有問過他那幾個月的經歷。他絕口不提,反叫葉漸青心生不安,猶豫要不要把顧蘇的師門來歷交代出來。
一旦想到顧教主,葉漸青眼前就不由浮現出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小牧童,騎著慢悠悠的黃牛,想到茅屋竹籬下的瓜菜,想到冒著縷縷炊煙的廚房。窗外小雨一直淅淅瀝瀝。他提筆舔了舔硯臺,隨手寫了一首詩:昨夜三尺雨,灶下已生泥,人言田家苦,爾苦人得知。
遠處傳來“撲哧撲哧”靴子踐踏積水的聲音。葉漸青放下手裡的湖筆,已聽出來人不是端王和手下。過了一會,只見一行人衝開竹屋的門扉,雨水和泥土的腥氣飄散進來。從禁衛軍中走出來一個穿紫袍的人,五官與端王有幾分相像,他依服色辨認出大約是東朝。便起身跪地道:“罪臣葉漸青叩見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太子上下打量他幾眼,倒是與記憶中相差無二。於是從身邊人手裡接過一張黃帛,先展開唸了一遍,大意是刑部再審此案,請安寧侯下詔獄待審。
葉漸青心中一涼,抬頭問道:“端王殿下怎麼了?”
太子不屑地一笑,道:“小侯爺還要管別人,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他一揮手就有兩個禁軍上來給葉漸青帶手鐐。太子故作客氣道:“安寧侯,請吧。”
葉漸青心中悚然一驚,已覺出不妙來,但不知端王是否平安。於是只得隨禁軍冒雨去了刑部。到刑部一陣輾轉蹉跎,待到過堂之時已是向晚時分。他於堂下偷偷打量,太子坐在正中,另一名中年男子公服在左,太子右手邊是一名書記官。書記官背後一面屏風,屏風後也似有人在側。
幾句話過後,他已知左首的中年男子是刑部尚書齊衍,中宮齊皇后的族兄,於是大約推知那屏風後的當是寧王裴守業。他心中疑惑,不知此案為何落在內廷貴戚和宗藩手裡,難道是有了另外的風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