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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簡一路不飲不食,除了過關時要檢查腰牌外,他馬不停蹄,西入潼關,直奔長安畿輔。他的青玉驄是難得的良駒,從蒲州到長安近四百路道路,一日便跑完,進長安城時還不到酉時,夏日天黑得晚,只西方晚霞如血如火,長安城的煙柳便在傍晚的清風中脈脈拂動。
他衝進興慶坊,卻被守兵攔住,告知他此地已被改做了皇帝離宮,李成器已不在此處。他心心念念牽繫的地方,他以為李成器每日站在高樓上,與他隔著數百里遙遙相望的地方,早已屬於旁人了。這荷花不再是他們的荷花,鳥聲不再是他們的鳥聲,楊柳不再是他們的楊柳,只因天地早不是他們的天地。他茫茫然地望了一陣昔日的宋王府、今日的花萼相輝樓,終是拉著馬匹慢慢轉身,他還需去尋找,他的因緣,他的纏縛,只要他還在三界六道之中,他總會找得到他。
寧王李成器散朝歸來已是傍晚,將厚重的白色朝服脫去,換了一身白衫。因睿皇遺詔,以日易月,三日便殯,臣民子孫皆不服拷x,李成器不能自著麻衣令皇帝尷尬,只得以素色衣裳代替,腰間不繫金玉帶,只用一條白色絲絛,勉強算是為父親服喪。
朝中官員皆已恢復了公事,李成器同幾位親王既在京中,一樣要隨班上朝。皇帝正在修建興慶宮與花萼相輝樓,為彰顯天子兄弟友愛,樓中楹聯和壁畫都交給了幾位親王,弟弟們不耐煩此事,李成器只得都擔下來。他作畫原本就慢,壁畫更費力些,畫了半日也只畫了一匹馬,他倒不反感此事,一筆筆單調枯燥的描繪著馬匹身上的鬃毛'1',可讓他的稍稍忘卻一些事,亦算是為他的哀思和自責尋找一個出口。
只是站著畫了一日,回來後便覺得兩腿痠痛,腦中也微微有些暈沉。夏日裡原本沒胃口,李成器也不曾用晚飯,獨自來到園中,坐在一道石欄上,在溫涼的晚風中,稍稍放鬆一下雙腿。
王妃元氏知道李成器的心事,自前幾日蒲州別駕薛崇簡請求入京歸葬妻子的表文被皇帝駁斥,李成器眉間的愁悶之色便更深幾分。王妃並不敢直接點明,又恐他悶壞了身子,見他在園中獨坐,便命乳母抱了李璡來玩耍,李璡今年已滿兩歲,會說話了,玉琢一樣的圓圓面龐上,嵌一對烏圓澄亮的眸子。他一見李成器便眉開眼笑,扎煞著兩隻圓溜溜白嫩嫩的小膀子道:“爹爹,爹爹抱!”
李成器心中輕嘆一聲,只得站起,接過兒子對王妃道:“你帶他來做什麼?”王妃笑道:“殿下都知道出來乘涼,叫我們娘母子在屋裡熱著不成?”她輕輕拿開李璡抓住李成器幞頭軟翅的那隻手,親親他的手臂,道:“乖,這個不能玩。”那乳母見李成器並不歡喜,有心炫耀,向李璡道:“告訴爹爹,方才做什麼了?”
李璡瞪著圓眼睛想了一下,用脆生生的童聲道:“打鼓!我會打羯鼓!”李成器面色一沉,對王妃道:“誰弄樂器?”王妃心中咯噔一下,心知乳母莽撞,犯了李成器喪中不得宴樂的忌諱,忙解釋道:“沒有誰。是方才春鶯收拾箱子,不知從哪裡翻出一隻舊的羯鼓,鼓槌倒沒丟,他要玩,混敲了兩下就收起來了。”李成器方想說話,不知怎麼心中一動,似看見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在半醉中揮灑地擊出秦王破陣樂,是他敲過的那隻鼓麼?現在拿著鼓槌的花奴,已不是那個花奴了,他頂門狠狠一酸,不欲王妃發覺,掩飾地轉過臉去。
薛崇簡立在馬鞍上,扒在牆頭望著他們一家三口天倫融融的畫圖,只覺自己像被吊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來,心中一條條被時間灰塵堵塞的裂縫,在看到李成器的時候都撐脹著破裂開來。從前李成器被關在洛陽宮中,他每日裡去翻牆,總是剛一探出頭來,就看見李成器又是驚喜又是擔心地朝這邊望。他現在還會這般急切地望著牆頭麼?薛崇簡靜望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低低叫道:“表哥。”
李成器聽得有人低喚,心下苦笑,自己當真因情入夢,因夢成痴了,那乳母卻眼尖,一眼看見牆上露出個人來,驚叫起來:“什麼人!來人……來人吶,有賊!”李成器抬頭一望,渾身頓時如被閃電滾過般顫抖不止,薛崇簡攀在花園的粉牆上,神情似笑非笑望著這邊。李成器腦中嗡嗡亂響,牆頭上的笑容,與他夢中所見,太像太像,反倒讓他恐懼,以為又墜入夢境。怎麼會?隔了如此長久的光陰,有陰謀,有生死,有疏離,一個個骨肉反目成仇,一個個親人歸於塵土,一個個故人遠去天涯,花奴又來翻他的牆了?
眼見那乳母大呼小叫起來,他急喝一聲:“住口!”匆匆把兒子放到妻子手中,踏上一步,聲音沙啞道:“花奴,花奴,是你嗎?”王妃蒼白著臉色捂住了嘴,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