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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刑杖落下之處迅速的蔓延開來,從上傳到了他的頂門和後腦,從下傳到了足尖指尖,還未及稍稍消散,就被新一波的疼痛近乎完美的彌合。雖是隻痛在臀上,卻讓他從內裡的五臟六腑,到周身的千萬個毛孔,都禁不住在這暴戾的劇痛下顫抖呻吟。
二十杖打完之時,刑吏照例換人,薛崇簡趁著這間隙努力回過頭去,他想再看看那片月光,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見長安城的月色了,那是此刻唯一可溝通他們思念的東西。他在渾身哆嗦神志混沌中,倒是清清楚楚記起了他與柳芊芊評論“隔千里兮共明月”的話,柳芊芊說,“若是那人在身旁,月亮無論陰晴圓缺都可愛,若是隔了千里,明月也只是別人的明月。”他忽然覺得,那時候的他們怎麼這樣淺薄,這原是人被逼迫到了絕境,實在無可依憑之下才產生的期盼,他們怎忍心三言兩語便將這期盼抹殺。那時候看起來斷腸傷心之事,到如此卻已成了帶著淡淡甜意的回憶,他終於也只能靠這一抹清光來支撐自己了。他只盼能夠再看一眼那清光,也許就能再聚集些勇氣,來面對更慘酷的痛楚。
他這一回頭間,看到的只是黑漆漆的粗壯刑杖,堵住了他的視線,眼前跟著一陣昏黑,當真目不視物。只因這次是打在重傷肌膚上,竟似是比方才更痛十倍,一時渾身血脈都要炸開一般。他下意識地狠狠咬住下唇,絲絲縷縷的鮮血便沾染上了他編貝樣的牙齒。
此番也不過三四杖過去,高腫的肌膚終於再禁不住捶楚之力,紛紛皮開肉綻鮮血崩流。薛崇簡清楚的感到,那刑杖的稜子如同捲了口的鋼刀,深深陷入他的血肉再狠狠拔出,便將皮肉搗得破碎。他痛得恨不能一頭撞在刑床上讓自己快些暈去,無奈全身被緊緊綁縛,連這一點空間也不由他支配,他在毛骨悚然的痛楚中,唯有一遍遍在心中默唸,表哥,表哥,表哥。如同眾生在苦難中仰首唸誦佛陀之名一般,這兩個字,是他此生唯一的信仰與救贖。
他兩眼皆被汗水矇蔽,心中卻仍十分清楚,知道自己並沒有哭。母親與阿蘭的離去,似乎將他體內的淚水用盡了,他在經歷過這等剜心之痛後,雖無力讓血肉之軀與堅硬沉重的刑具抗衡,卻已經不會再為皮肉之苦流淚了。眼淚原本是傾注了感情的軟弱,這世上能配得上他眼淚的人,只剩下表哥。對著這群卑劣小人,他痛得將要失去理智時,心中亦覺得只有冷笑。他相信,即便他即將被斃於杖下,他在這一日一夜中獲得的,比許許多多人一生所求還多。
麻察坐在堂上,見薛崇簡兩股被打得皮翻肉卷,數道鮮血沿著他白皙的大腿蜿蜒而下,沁入潔白的汗巾之中,漸漸將一條白巾都染成了紅色。他心中也甚是詫異,加上起初那十杖,薛崇簡已捱了近五十板,他痛到極處也只是在綁縛之下痙攣掙扎,莫說等他哭喊求饒,竟連一聲呼痛都未曾聽見。麻察皺眉輕叩桌案,薛崇簡究竟還是蒲州別駕,雖然已無人撐腰,卻還算是個皇親,真要刑斃了他怕也干係太大,乾脆就這樣打暈了事,丟進牢裡讓高力士去發落。
麻察不曾發話,打滿四十後刑吏又換過手來。一杖落下,薛崇簡只是微微一顫,卻也無力再掙扎。他虛弱不堪的身子終於被折磨到了極限,連多餘的疼痛似都容納不下,身後仍有沉沉杖擊之感,只是皮肉似已被三途之火燒成灰燼,只剩下一身骨頭等著被敲剝成齏粉,反沒有方才那般痛得不可忍耐。
原來地獄也不過如此,他是甘心被愛慾纏縛,墜入其中,便不該有任何怨言。他眼前視線漸漸模糊,忙用力閉上眼睛,聚集起最後一分力氣,在腦中細細描摹李成器的模樣。
他相信自己會記得他,記得他拖著自己在雪地裡滑行,記得他在湯池裡為自己擦澡豆,記得廊下那個羞澀會笑的月亮。早在他記得人事之前,李成器的樣子就烙在了他魂魄裡,杖擊不碎,火焚不化,哪怕是淌過了冥河,走過了奈何橋,飲下了孟婆湯,這天地間沒有任何刑法與手段,可以迫他將表哥忘卻。表哥讓他等候,他到了泥犁之中,一樣會等,他並非自私地要表哥同他一起墜入地獄,他只是相信,表哥不會拋下他,就像他不會拋下他一樣。
他唇角無意識地滑過一絲微笑,原來這便是相知相悅,便是相去萬餘里,故人心尚爾,很早很早以前,他們就用長相思和緣不解,將對方纏縛。
麻察見薛崇簡的手慢慢滑下,身子也不再顫動,知他熬不住昏暈過去了,氣惱下也無法可想,只得坐正了身子,只等打滿了這輪,就命人將薛崇簡收監。忽然沉悶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杖擊聲中,揉進了一陣急促紛亂的馬蹄聲,麻察詫異地抬頭,正想命人去看看出了什麼事,已聽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