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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之局,俱榮俱損,俱強俱弱,同進共退。天機子為人謹慎,城府極深。單一個兩儀雙生陣不足以預防萬一。故而,其中必然新增其他手法。貧道揣測,。院中的擺設與湖畔石亭相仿,並非偶然,乃是一鏡雙面,對稱之法。湖陣與樹陣間有機括相連。若其中有一者被破,則帶動陣勢逆轉,輕則激發怨念,更添威力。重則其中魂魄化身怨靈,脫陣而出。屆時,曲江全城無一倖免,城毀人亡。」

聽他不緊不慢將佈陣手法娓娓道來,韓覘沒來由想起,相識至今,這或許是木道士頭一次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唯一的破陣之法是同時將兩個陣眼一起毀掉。」寒光凜凜的眼自上而下掠過他陡然間勾起的嘴角,傅長亭面沈似水,口氣頓然變得嚴厲:「你們是故意的。」

故意將霖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使人忽視這座隱藏深巷的簡陋小院。目的就是為了誤導破陣之人,一旦湖陣被毀,樹陣尚在,則以曲江全城陪葬。

或許,佈陣者早有屠城之心。

「傅長亭不愧是傅長亭,金雲子沒有白教你。」被遠處的火光刺得雙目酸澀,韓覘恍恍然生出幾分錯覺,好像一夕間又回到從前那個夜晚。那時,頭頂也是如此暗紅如血的夜空,「你又是什麼時候疑心我的?」

眸光一閃,侃侃而談的道者停止了說話。劇痛之下,鬼魅覺得自己真的開始神思恍惚了。他竟然從傅長亭的眼中看到了退縮。那個無知無畏勇往直前的木道士,能有什麼讓他猶豫躊躇?

過了好一會兒,久到韓覘幾乎快要頂不住周身的苦痛。越來越刺耳的葉片摩擦聲中,才傳來他擲地有聲的話語:「人鬼殊途,魔道相侵。世間從未有善鬼之說。」

他從來都沒信過,從來都沒有。秉心修煉二十餘載的虔誠道子,正邪之念早已刻骨銘心浸入骨髓,堅若磐石的心性怎會一朝一夕之間就動搖?那便太小看他了。

韓覘嘲笑著自己,因一句話而輕易放棄操守的傅長亭,那還是傅長亭嗎?

「那你又怎麼篤定貨架裡一定有你想要的東西?」那裡頭有什麼,連身為店主的他有時都會記不清。

牆外的火焰忽而竄至半空,忽而卻又回落不見。韓覘知道,此刻霖湖邊一定正有一場惡戰。離姬不會如此輕易就將自己的巢穴拱手讓人。索性趁此再跟他聊聊,鬼魅知道,以後再不會有機會同眼前的道士把酒言歡了。

「惡不容於世,天理昭昭,疏而不漏。凡為惡者必有痕跡可循。」他還是那個一板一眼,沈穩堅定,毫無遲疑。

「最後一個問題。」韓覘眨眨眼,嘴角帶笑,眼神卻寫滿認真,「為什麼?」

明明早已洞悉,卻為什麼苦心蒐證,為什麼不惜拖延數日窩在他的小店裡甘為雜役,為什麼耐下性子陪著他這個惡鬼虛情假意周旋試探?九天雷火當頭打下不是更乾脆?

又是許久無言,不知是因為不願見他因疼痛而不停抽搐的臉,或是其他,傅長亭轉開了眼:「我要給公子一個明證。」

當日,客棧之內,海棠花開,落英簌簌。正是這鬼,站在飛花之間,琉璃般透淨的一雙眼,湖水般粼粼閃光,波光盪漾,暗藏無數詭譎。他看他將匕首刺入狸貓的頸間,他看他得意洋洋跟他討要罪證,他聽他一字一字說得分明──縱然是妖,也是要清白的。

好,那麼,他便給他一個「清白」,一個鐵證如山,讓他心服口服。

「呵……你真是……真是……」都想不出來形容他什麼詞好。韓覘感覺,全身的疼痛都彙集到了胸膛一處。原來,他早就都打算好了。

木道士啊,只有他才有耐心在如山的廢物中一件一件細心查詢。大海撈針這種蠢事,原來真的有人會做。

可也真是這道士,步步為營,算計過人。

「你也是故意的。」低低笑著,鬼魅突然仰起臉,雙目如刀,直直射向面目儼然的他,「先提及當年舊事,亂我分寸。再指出樹下斷骨,擾我慌神。最後,才把金鎖拿出,讓我憂心之際無從辯駁。」

傅長亭再度沈默。

韓覘半俯於地,不得不竭力將頭仰起,方看見他預設的雙眼。

「公子能言善辯,貧道不得不小心應付。」

「以道長的習慣,還是說我巧言令色更順口吧。」

烈火漫天,熊熊燃燒的火舌不停舔舐暗沈蒼穹。繚繞的鬼霧隨著樹間的嘯叫漸漸稀薄。

「你承認?」傅長亭沈沈開口。即便此刻,亦不見他木然的面孔上有絲毫裂痕,唯有黑潭般深邃的眼中掠過幾許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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