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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會在紙上寫點別的,超度往生的經文,短小精悍的軼聞,甚至,幾行欲語還休的情詩。

凡人皆有七情六慾,貪嗔痴妄,愛恨別離。鬼沒有,因為鬼沒有心。但是鬼同樣渴望牽掛與關懷。湖底太冷,一丁點熟悉的事物就足以慰藉他們不安的魂魄。

「那他吹簫……」道者清俊的臉龐同樣也因為燭火的搖曳而徘徊於明暗之間。

初雨爽快地回答:「他們喜歡聽他的曲子。」

冬夜的風聲也很像那曾經散落全城的簫音,嗚咽悠遠,如泣如訴。

「我常說,他這麼做是在代他們哭。可他總不承認。」眼中波光流轉,她落落大方坐下,無視道者晦暗的雙眼,自在地為自己斟一杯茶,「血陣在那裡,怨魂在那裡,不論是丟進湖裡的東西還是東西里夾帶的紙條,都只是一時的撫慰罷了。他們的憤恨與哀怨總要抒發傾瀉。比起哭聲,還是簫聲更順耳一些。對了,我家兄長其實不懂音律,那是現學的。」

冷言冷語的鬼,看什麼都斜著眼一臉不屑。夜半的大樹下,看他皺眉低頭,表情是萬般的不耐,嘴裡咕囔著種種抱怨,手指卻還是一個挨一個認真而吃力地按住了簫孔。少了一根手指,手勢怪異彆扭,曲調也是零落不堪。就這樣,背著人偷偷摸摸地學,一夜又一夜,獨自奏著破碎的悲歌。

「難怪城中雖有血陣,卻始終不見怨氣沖天。」傅長亭恍然大悟。當日他就斷定城中必然有同黨遮掩,不過事後,一直歸咎於本地土氣濃烈加之水汽豐盈的緣故。

「在道長眼中,他是有心隱瞞。不過在我看來,他只是不願看怨魂受苦。何況,血陣以魂魄為食,吞吐怨氣,兄長此舉可算是化解汙穢,削弱邪陣威力?凡事一體兩面,你我各站一方,所見同一人,卻一惡一善,大相徑庭。彼此立場不同,見解不一也是自然。」仍舊是柔和緩慢的口氣,她坐在燈下,嫻靜如臨水照花,抬手在紙上細細觸控,「就如同他的作為,於道長而言,是為虎作倀。然於小女子而言,他……只是我面冷心熱的兄長。」

一雙翦水秋瞳倏然上抬,唇角彎彎,她笑晏晏看若有所失的他:「道長可知,小女子出嫁時,兄長為何力邀道長觀禮?」

「為什麼?」

「因為別有用心。」

面沈似水的道者臉上毫無驚訝之色:「他從來不做徒勞之事。」

可他做的事卻樁樁件件都對他自己毫無益處。

不請自來的花妖沈默地垂下眼,望著杯盞中的茶水。

半晌後,傅長亭沈聲問道:「他為什麼找我?」霧氣繚繞,他清朗的面容被燭火鍍上一層暖色的光影,卻在眉心處落下一道陰沈的暗色。

默默看他良久,初雨收斂了笑容:「小女子的夫家是蕪州陳家,乃是鬼界中一支望族。愚兄妹二人混跡人間,無依無靠。兄長說,凡間嫁女總要找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弟兄相送,以示孃家有靠,免遭夫家欺辱。他憂我孤弱,遠嫁必受委屈。因此聽聞紫陽真君入城後,才會不惜冒昧夜訪,一再相擾。」

「有幸請得道長觀禮,夫家果然對我以禮相待,不敢怠慢。道長恩德如山,初雨感激不盡。」她起身對著傅長亭盈盈一拜。房內立時花香四溢。

傅長亭怔怔盯著她額間的花鈿。她如同她的兄長一樣,淺笑時總把雙眼彎下:「你該謝的是他。」

「小妹初雨」那鬼總這麼唸叨。談起這個出嫁的妹妹,他就眉開眼笑。

「他總提起你。」傅長亭說。平穩的聲調略略低落幾分。

「他也同我說起你。出嫁時,在西城門下。道長雖未顯露真身,不過終南弟子的凌然正氣絕非山野宵小的渾濁汙穢可比。小女子剛到城下,便知道有貴客駕臨。後來,他指著那棵槐樹道,那樹下站著的就是傅長亭,道眾萬千,唯他無雙。」

傅長亭大驚,他不知道,原來他竟如此讚許過他:「他……」

初雨一徑笑著。憶起往事她絮絮說來,不激越,不悲苦,散散淡淡如知己敘話。啜一口茶,說一件不大不小、無關緊要的瑣事:「道長可知,小女子的婚事是天機子保的媒?」

投石入湖,石破天驚。

「什麼?」低呼一聲,傅長亭趨身上前,就要越過桌面去抓她的手。

她面不改色,用一張狀似無知的笑臉相迎:「原來道長居然不知道?那麼,這之後的事你就都不知道了。」

「小女子與兄長在城中隱居已有多年。起初,兄長與天機子偶有往來,可每每不歡而散。五年前,天機子看中此地地氣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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