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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河跪得東倒西歪,此時強撐著葉修肩膀,低聲祝禱:“藍溪閣弟子藍河,願與葉修結為眷侶。不求同生共死,亦不求來世夫妻。但願半生餘世,心魂相依。”
葉修耳畔聽他輕聲字句,字字明晰。雨水落入眼裡,那漆黑裡透著的暗色光底,便扭曲成一個狷怪的模樣。試問這天地山水,何分男女?風雨土木,何來倫理?花鳥蟲魚,又何論道德?
那些數十年來受盡的苦楚折磨、謗盡的規矩人倫,盡皆不值一哂,只看著藍河,一面循著他話尾音重複說道:“江湖散人葉修,願與藍河結為眷侶。只願這半生餘世,心魂相依。”兩人相視一笑,向著那狂風驟雨、漆天黑夜,磕下頭去。
拜過天地,藍河已然不支,連站都站不起了;葉修兜手攬過他腰肢,將他打橫抱起,直抱入石坳中間,湊近火堆,與他取暖。藍河燒得多半糊塗了,摟著他道:“做甚麼呢?”葉修將他放在乾燥地上,吻了吻那被雨水泡得發白的冰涼嘴唇,輕輕笑道:“入洞房呢。”一面將他合身抱住,胸口嚴絲合縫地貼做一處,心跳撞出此起彼伏的兩個聲。吐氣一吹,滅了那將盡的蠟燭,溫暖手心攏著他潮溼髮鬢,貼著他耳廓說道:“禮成。”
這一番胡亂折騰沒道理不得一場大病,再清醒時,那人自然也早走得沒了蹤影。藍河躺在床上想,那夜裡會否是他發的一場癔症,其實壓根甚麼也沒有,只是半途淋了雨又燒起來,然後稀裡糊塗夢見罷了;否則怎麼做得出這般荒唐的事,又有誰能證明?心下不由得氣悶,又不得與人分說,只勉強穿戴起來,拖著身子,沿著前夜裡走過的路,想去尋一尋蹤跡。但一場大雨,甚麼足跡物什也衝得沒了,想找那石坳子,卻當時暈得過頭,怎麼也記不起甚麼模樣,在甚麼地方。胡亂走了半晌,沒尋到別的,倒是不知不覺走得遠了,竟走到當初與他初見的湖畔草坡之上,望那湖山如黛,靜影沉璧,只是再無漁舟互答,此刻故地重遊,倒有幾分徒生蕭瑟之感。
他走得乏了,只得坐在湖邊,又細細想起這些日裡種種情狀,生死契闊,怨怒痴嗔,彷如數日之間,便似嘗過了人生半數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心頭飽脹滿溢,又酸落空澀。他不由得望著那茫茫煙波,自語問道:“這一切可是真的嗎?蘇前輩,你可知他是當真與我結了因緣,還是我自個兒燒糊塗了想?”他這些日裡,凡有與葉修相關,無人以告,總是與蘇沐秋這般訴說,此刻隨口一說,卻是慣了。沒料得但聽腦海中一聲輕笑,有個聲音卻似千波湖水,乍暖還寒,洋洋溢耳,泠泠冽心,忽然在耳畔說道:
‘是了,我嫉妒得緊,你可知道?’
藍河心下一涼,只覺得渾渾噩噩地,只覺千波湖上雲煙生霧,隱隱似有一葉扁舟,載著朦朧人影,撐著一把白傘,頎然而立。那湖中波紋盪開一線,將那些煙雨閒愁全然暈開,一點點潑做山水墨跡。待要細看時,但見那傘面輕輕掀起一隙,仍遮著面龐,止露出姣好薄唇,朝他微微一笑。
半緣 …全文完…
《半緣》中秋特別篇
………
……平分秋色…
吃完午飯,整個場子都鬧騰騰的,莫說日修捺不住娃娃們的野性子,怕是連晚課是做不得了。藍河拿著個簿子挨個兒記著,秋日給假的慣例,一是秋收務農,若是家中人丁不足,這農忙是斷不能短的;二是中秋將至,多得返鄉省親。到底習武之人農戶出身者少,若是打小便送來,多得是大戶人家,求個身體強健,揚名立萬;否則便是身世坎坷,流離失所,舉目無親,託個庇身之地。藍河心思縝密,又在這裡耽得久了,這項事務倒也做得習慣。每逢入了八月,便得算計日子,若是農家人口,此時返家後一直休到年尾,也是有的,便得提前支給銀糧,讓人體體面面地回家省親;若有願留在閣中莊上的,要重新打理安排,這藍雨山莊亦有良田千頃,更兼山林湖泊,道路房屋,處處得人照顧周全。此時短了人手,更得重新分派。而多半人過了中秋即便迴轉,但道路遠近有別,離日參差,返日亦相距甚遠。按藍雨門規,出師弟子若是身無教務,可以不必耽在閣中,即便自立門戶,亦無不可;因而閣中多半弟子都年紀尚幼,此時嘰嘰喳喳,收拾行囊,便似麻雀兒開堂會,吵個不休。人人心思都不在師門武藝,哪裡還有心思管那些日常俗務,藍河便忙裡忙外地,像張補缺撿漏的狗皮膏藥,哪兒有點頭暈腦熱地便往哪兒貼。
這麼貼來補去地忙到掌燈,梁易春敲他房門時,藍河還整個人散發一股膏藥味兒,一見是他便著緊說道:“大春你是明日裡走罷?我和你說,正日的教課,怕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