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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不住渾身輕微一顫,答了聲是,轉過身來,卻不敢看自家閣主的眼睛。喻文州嘆了一聲,道:“撇去這醉鬼不提,這兒就你我兩人,有些話我便放開了說,你也別不自在。那日裡,我見徐景熙神遊天外魂不守舍的模樣,便追著他問了,他瞞不過,都跟我說了。你莫要怪他,是我強著問的。”
藍河點一點頭,微微合了眼道:“既是掌門師叔打問,我們自當有問必答。”
“他也是出於好意,憂心於你,怕你年紀輕輕,做出錯事。但你與他……”喻文州看了那睡得鼾聲大作毫無風情的醉漢一眼,道,“你都給了他了。”
藍河喉嚨發緊,垂頭答了聲是。
喻文州嘆了一聲,又道:“早先時候,他倒問我:若要帶你走時,我是否放人。你若要跟他……”
藍河嚇了一大跳,腦袋轟地一聲,人已經撲通跪倒:“掌門師叔是要將我逐出師門?我不走!藍河是藍溪閣的人。”
喻文州瞧著他神色,搖了搖頭,道:“你且伸手出來。”藍河自然伸手,喻文州翻手便扣住了手腕上內關、外關兩處穴道,一股冷柔內息探入體內,正是藍雨正宗心法下的純正內息。若是平日,兩人內息同根同源,相融相契,正是助益,然而此時喻文州內力一入,藍河登時覺得穴道脈絡盡皆刺痛不止,便像是排斥異物一般,抗衡砥礪,不由得大驚:“……怎麼?……”
喻文州道:“你與他同參雙修法門了罷。”藍河梗塞無言,便聽自家掌門續道:“適才在宴席之上,你心緒亂時,無意間竟能動用真氣傳音,你可知道?那般渾厚霸道,分明是葉秋的功體,所以我猜著了。他內息向來強勢,你修為尤淺,被他這麼一衝,原先的藍雨心法,怕是全被化去了。”他又試探了一番,這才說道:“你內力修為,已然比先前強了數倍。但那裡頭,已經沒有一分是藍溪閣的功夫在內了。即使你便要說自己不是藍溪閣弟子,亦沒有話說——”
藍河但覺心裡亂成一團,五臟六腑全不在該在的地方,他咬緊嘴唇,突然用力地向掌門叩首下去。
“……藍河知道自己行為穢亂,違悖人倫,願領掌門師叔重責,絕無絲毫怨言。內功心法,若得師叔允准,哪怕從頭再練……只是……只是逐出門牆的責罰,務請師叔收回成命。我生長於斯,受教於斯,藍河一切,都是藍溪閣給的……若出了這裡,便教我往哪裡去呢?”
喻文州沒料到他這番說話,只得先一步將他拉扯起來,遲了一晌,緩緩說道:“不用這般惶恐,我不會責罰你。若要罰了你去,我與少天,那也得陪你挨罰了。”
藍河一怔,半晌才明白過來,驚得睜大了眼,說不出一句話。
喻文州笑了笑,只看著他道:“所以若有甚麼難言之隱,儘管說罷。傻小子,雖然這一位難道你便不喜歡他,不願跟他二人遠走高飛?你身上沒得負累,他又是那般灑脫之人,若放得開時,江湖之大,廟堂之遠,旁人便是戳爛口舌,又能奈何。”但他說完,想了一想,又搖頭道,“可惜你……似乎不是葉秋一般人物。”
藍河感到舌底一陣苦澀,那人分明就躺在他身邊,藉著酒勁,彷彿咕噥著些甚麼;只要一垂下手便能碰到的距離,那呼吸拂在手上,滾燙得像那杯陳酒熨著喉管,火辣辣地一陣刺痛。
咫尺之間,偏隔著一整個江湖。
“藍河從來不是甚麼人物,能替師門做的,便是不為師門蒙羞……若是因此逐出師門,將來江湖之上,旁人會如何置喙;同門兄弟,又怎地抬頭做人……”他想到葉修與蘇沐秋當年,最後師門下場,不由得油然生戚。
更何況是,便是我有這份心時,他又如何作想?他心底位置,又能分多少與我?即便不貪多與少,這沒得牽絆,又能持續幾時?
“恰才……我已與他喝過了絕情酒。”
“從此恩怨情仇……兩兩勾銷。”
第十四回 半逐流水半羈魂(上)
這一番睡得極沉,彷彿多年未見的好夢終於回來了,剛進門便先給予一個厚實踏篤的擁抱。那般繾綣溫柔,安寧環繞,便是當初身居高位,吃穿用度一應不缺之時,點著西域上好的安神香,也求不到這般安適。
葉修醒時,何止日上三竿,竟都已漸日暮西沉了。他慢吞吞地拾掇好自個兒,便聽見閣中喧鬧之聲,想是要到晚課時分,那些白日裡不得放鬆的半大孩子,全都呼啦啦地跑了出來,趁著教習沒管的空閒,上躥下跳地一刻也不得安生。葉修看了一會兒,沒見著藍河的身影,他停了好一會兒,記不起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