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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得及有所回應,羊群已受到驚嚇,開始四處逃竄。他急忙站起來,看到有幾隻受驚的羊正向著山坡下的莊稼地衝。春天的莊稼最忌踩踏,柱子立刻撿起地上的放羊鞭,發足追了過去。
柱子從小就體力好得驚人,奔跑的速度遠遠比羊快。很快他已經跑到前邊,“啪”地一鞭凌空揮出,擋住了幾隻羊的去路。可是另一個方向,頭羊正帶領著羊群往山坡的更高處驚慌地奔跑。柱子沒有打算追過去,彎腰在地上選了一塊大小合適的石子,看準頭羊的位置呼地擲了出去。石子準確地擊打在奔跑的頭羊前方的山石上,撞碎成許多塊兒,四處迸濺著,頭羊害怕了,轉身奔了回來。
空中的呼喚聲音仍未完全消失,遠遠近近地迴盪著。柱子仍有時間去辨識那些嫋嫋不斷的餘音,這讓他突然間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像是過去的許多次,他的眼神裡燃起一股刻骨的憤怒,沉重得讓他無法承受也無法逃避,他雙膝跪在山坡上,低著頭粗重地喘息著,牙齒咬得咯咯響。
還是那一天,一輛車頂上捆滿了小山似的行李的吉普車在山坡下停了下來,四個遠方來的男人開啟車門走出來,擔心地張望著天空中異樣的聲音,用普通話互相表達著心中的惶惑,最後一個年紀較大的人走回到車門邊上問:“王老師,你有沒有聽到剛剛的聲音?”
車裡的人正忙著往記事本上寫著什麼。他快速寫完最後幾個字,蓋上鋼筆帽,合上本子,這才走出來,望著陰霾的天空下的肆虐的風。
其他人為他讓開路,他便沿著小路往山坡上走了一段距離,洗得發白的軍褲下是一雙乾淨的球鞋,一步一步踩著長到了路中央的叢生的野草。
看到柱子跪在山坡上的身影后,他停了下來,似乎想了許久,又繼續向柱子走過去。
他背影微胖,衣褲被風吹得烈烈抖動。他從容地向前走著,伸出手去,大而厚實的手輕撫著沿途深深的草。
那一年,柱子16歲。
歲的柱子有著超出同齡人的繁重的心事。他已經注意到自己的精神中足以對自己構成傷害的一些特徵,然而他無法控制,那些迅疾而來的失望或絕望,去的時候比光陰還要緩慢。那個中午,如果沒有奇蹟出現,他只能等到身體慢慢疲倦下來,在虛弱中讓自己平靜,然後頭昏腦脹地一步一步往家走。
他聽到有人在問:
“小兄弟,這裡是不是灣子村?”
他陷在悲憤之中,十幾秒鐘之後才猛然想起這句話。那是一種陌生的口音,溫柔的,婉轉的,簡約的,文明的,輕輕柔柔乾乾淨淨地在風中傳過來,聽起來很舒服。你能想到那是個毫無威脅的人,帶著友好而充滿誠意的笑容,絕不像當地的那些問路的老鄉,要麼一臉愁苦,要麼笑得勉強。
那個聲音又在問:
“小兄弟。”
柱子轉過頭去,看到問路的人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他需要抬起頭,才能看清對方的臉。
幾十年後,柱子依然能清晰地記起這一刻,第一次看見王芃澤時的種種細節,成千上萬次地在他的夢中出現,像放電影一樣流暢而準確。
那時天地之間彷彿有一種濃濃的危機感在徘徊衝撞,高空中烏雲翻滾,空氣昏暗而清冷,大風獵獵地刮過,吹得莊稼齊齊地向一個方向彎下腰去,半天直不起來。而在王芃澤站立的地方,卻讓人感覺到溫暖而明亮,他站在草叢中的小路上,是一種讓人可倚靠的沉穩。
兩人之間隔著不到10米的距離。柱子還是第一次看到與周圍的鄉親如此不同的中年男人,那種已成為習慣的無所不在的整潔,黑而濃密的短短的頭髮,臉上淡淡的微笑與眼神中溫柔的色彩,在以後柱子漫長的記憶中歷歷可辨,彷彿伸出手去,就可以觸控到。
那一年王芃澤已經39歲了,身材有些發福。可是在柱子眼中,對方的一切特點都是自己無法企及的優點。他想到自己身上又髒又破的衣褲,一時間緊張起來,手足無措,一動也不敢動。後來突然意識到自己還跪在地上,急忙向後傾去,小心翼翼地坐在草叢中。
柱子臉上的那些不友好的神情讓王芃澤微微有些驚訝,於是在原地猶豫了一下,但很快意識到那並不是敵意,而是一種痛苦,便走過去,手搭在柱子的肩頭,問:
“小兄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心跳驟然加速了,柱子不敢說話,眼睛望著別處。他能嗅到自對方身上傳來的暖暖的純淨的氣息,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下來。
這種反應讓王芃澤更以為柱子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