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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臉懵懂的眨巴眼睛。睡在床上昏迷了兩天多,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明顯瘦了一圈,面板像白紙一樣薄而乾燥,額頭隱隱現出青綠色的細小血管。
“我會死嗎?”他用嘶啞的聲音,天真的問道。
虞師爺始終保持著俯身姿態,把嘴唇湊到他耳邊低語:“醫生已經把子彈全取出來了。別怕,我這就帶你回家。”
唐安琪又問:“那狸子呢?”
虞師爺把臉一沉:“他跑啦!”
唐安琪感覺戴黎民的去向絕不僅是“跑啦”那麼簡單,可無論他怎樣回憶往昔,中槍時的畫面卻始終是一片模糊。他是有這個毛病的——每當受到太悲慘太痛楚的傷害時,他那頭腦就自作主張的犯起了健忘症。
比如他只記得自己那年是和爹孃一起被地雷崩到了土崖下面,可當時到底是怎樣一幅情景?他隱約有些知覺,然而前後細節全忘記了。
面無表情的向上盯著虞師爺,他忽然“噢”了一聲:“我想起來了!”
虞師爺心中一驚:“你想起什麼了?”
唐安琪一本正經的答道:“我想起你點菜的時候問我吃不吃魚,還有狸子在汽車裡抱著我哭。”
虞師爺頓時放下了心,輕鬆的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不要說話,我這就去找醫生過來。”
醫生拿出百分之百的誠意和力量來阻止虞師爺,然而失敗了。
虞師爺置醫生的勸阻於不顧,硬是讓人用擔架把唐安琪抬出了醫院。唐安琪此刻成了真正的傀儡,一粒子彈打穿了他的左肩,一粒子彈穿過了他的右腿,另有一粒子彈來的最為險惡,在他腰上打了個透明窟窿,險些就廢了他的腎臟。在藥物的麻醉作用下,他一動都不能動,只有指尖能夠輕微的伸展收攏。
這樣一位傷者,剛在兩天前經受了一場大手術,如今又是剛剛醒來,自然應該留在院內靜養。對他來講,外界的任何顛簸和汙染都具有著致命的威脅。可是在虞師爺的眼中,醫院好像是一處龍潭虎穴,萬萬不能讓唐安琪在此耽擱太久。
唐安琪都看出虞師爺的心思了,他像只半死的小貓,細聲細氣的問道:“你怕狸子來找我嗎?”
虞師爺沒理他。
虞師爺現在也是個有錢有勢的人物,能夠把一間火車包廂佈置成病房。唐安琪被人一路抬上火車,身體受了震動,四肢百骸一起開始隱隱作痛。
及至火車真正開了起來,他忍無可忍的哭出了聲音,身上本是層層裹纏了紗布,這時就有幾處緩緩滲出了血跡。旅裡的軍醫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給他注射了一陣杜冷丁。唐安琪以為有了麻醉品的拯救,自己可以暫時免除痛苦,可是咬牙等待了片刻,他依舊是疼,便忍不住呀呀的又哭了起來。
他一哭泣,便要渾身用力,身上幾塊血跡越洇越大。軍醫見狀,連忙給他加大劑量又打了一針。
虞師爺看了唐安琪的反應,心裡也有些怕,可唐安琪是必須儘快回家的,留在外面夜長夢多,說不準何時就會生出變故。
把一根手指送到唐安琪的唇邊,他輕聲說道:“安琪,要是疼極了,就咬著我。”
唐安琪張口便銜住了他的指頭,兩排結結實實的好牙齒開始用力合攏。
虞師爺記得唐安琪的舌頭溫暖活潑,是一尾興奮的小魚,可現在小魚也萎靡半死了,冰涼綿軟的貼了他的手指,又幹又黏的不滋潤。唐安琪先還忽輕忽重的咬他,可後來大概是疼極了,忽然鬆口扭開頭去,自己閉著眼睛吸氣,頭上臉上一層層的滲出冷汗。
虞師爺給他擦汗,對他說話,他咬緊牙關一動不動,既沒出的氣,也沒入的氣。虞師爺嚇壞了,在他耳邊大聲說道:“安琪,不用忍著,叫出聲來!”
唐安琪沒有出聲,他疼暈過去了。
唐安琪暈的很長久,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的清園,也不知道唐太太和虞太太面對著他流了多少眼淚。反正等他再次清醒之時,眼前還是隻有一個虞師爺。
他心裡不大高興,覺得虞師爺一點兒也不疼人,要是戴黎民在眼前,絕對不會讓他受這麼多罪。可是藉著燈光看清了對方面容,他發現虞師爺臉色青白,滿眼血絲,憔悴的都失形了。
見他醒了,虞師爺端來一小碗水,用小湯匙舀著餵給他喝,也不為解渴,只是要潤一潤他那乾裂的嘴唇。
“醒的正好。”虞師爺喃喃的說:“剛才軍醫給你打了好幾針,我看著都疼。”
虞師爺這一路被唐安琪疼怕了,看到對方喝足了水,他把小碗湯匙放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