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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出望外。他的一個同學,早年離家,投身改變積貧積弱的祖國的大潮,說是去延安,後來不知怎麼走的,最終還是委身傅作義,成了一名掌有實權的軍需處長。抗日戰爭爆發,這位同學也隨傅作義撤到河套。多年來音訊沉寂,想不到會在這種艱難困苦的時刻收到他的來信。
老同學告訴他自己的境況後,誠懇邀他去河套的綏遠省政府公幹,還特別強調,他的一切待遇,有他在,決不會讓他失望。
“憑仁兄的才氣膽識,至今蝸居一隅,誠令人扼腕三嘆也! ”
顧念之情,洋溢於字裡行間。
劉獨塵捧讀再三,感激涕零。
老同學伸出援救之手,無異於雪中送炭飢時贈米渴時給水。
劉獨塵欣喜若狂,妻子多日的憂愁也消散一盡,這個老屋固然有光榮的悠久的歷史,它的使命已經完成,再也不能為家人提供庇護和溫馨了。
劉獨塵收拾全部家當,踏上東去的道路,在故居面前,灑下惜別與無奈,他很愧疚,不能堅守祖宗創下的家業,更沒有使它發揚光大。如果將來有人續寫家譜,他劉獨塵會愧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的。
劉獨塵黯然神傷,心情沉重。望一眼遍地荒蕪,餓烏悲啼,離去又讓他看到一線生機。
半個月後,風塵僕僕、滿面菜色的他見到了久別重逢的學友。
老同學言而有信,已經在國民中學為他謀到教務主任一職,薪水可觀,一家人生活有了著落,皆大歡喜。
老同學深謀遠慮,讓他成為舉手國民黨員一分子。
對這件事,他開始心存疑慮,中國目前四分五裂,烽煙四起,勞苦大眾,包括自己一家都在水深火熱之中,根源不就在國民黨身上嗎? 自己雖無回天之力,也不能助紂為虐吧。
老同學並不與他討論玄虛的理論,臉上露出“你這個書呆子呀”的神情,“老同學,什麼事不能一概而論。我就是國民黨員,難道我是壞人嗎? 況且,老同學,別忘了,國民黨是中山先生一手締造的啊! ”
言之有理,三思之後,劉獨塵答應了。
在人地兩生的河套,劉獨塵全憑老同學鼎力扶持,生活蒸蒸日上。半年後,他還成了縣裡的參議,沒什麼權力,名聲好聽,還有點車馬費補貼家用。
對老同學他更感激不盡。
人挪活樹挪死,東進這步棋是走對了。
因為是省府所在地,形形色色的人都湧湧而來,從前名不見經傳的小鎮,日益繁華起來,煙館妓院,鱗次櫛比,土匪流氓,處處逞兇。
在這一片歌舞昇平的後面,聽不到一點抗戰的呼聲。
一個世外桃源。
劉獨塵不善交際又不善言辭,而他的老同學又另有任用,調到重慶去,他的苦悶就失去訴說的物件。
他迷惘他孤獨他沉悶。
學校的現狀,也使他越來越感掣肘,學校的董事層裡個個都有來頭有背景。更令他氣憤和驚駭的是,有些人只不過在這裡掛個幌子,乾的完全是另外一種事。
老同學臨分別時,諄諄告誡他:“幹好你的營生,少管閒事,哪家的鍋底不是黑的? ”
言外之意,他對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心中十分清楚。
劉獨塵點頭應承下來。
他現在一家人不愁溫飽,劉玉計能繼續讀書,全靠老同學一片熱心,看在人家的面子上,也不能因小失大。
民以食為天呀! 這片天來之不易,應當也必須珍愛。
滴酒不沾的他為了麻痺自己,也端起酒杯。何以解憂? 惟有杜康。酒是喝了不少,心頭的煩惱仍然與日俱增。
最使他難以容忍的,學校中有的人把這塊聖地當成走私鴉片的保護傘。他稍稍表示不滿就遭到了痛斥。
“厚顏無恥呀! ”他心裡咬牙切齒。
開始,校方顧及他那位學友的面子,君子動口不動手,大不過出言不遜,怒目相向。等他的同學一離開他,形勢急轉直下,劉獨塵開始嚐到孤掌難鳴的苦頭。
董事會先解除了他教務主任一職,讓他去總務上打雜。他心裡清楚,這是人家逼他走,總務主任就是販賣大煙的主謀。
劉獨塵面臨兩難選擇,與他們同流合汙,還能分些贓款,至少裝聾作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要麼,一走了之,免受理性與良知的折磨。
選擇了後者,等於切斷來之不易的活路。在河套,他舉目無親,後路可想而知。
他記得古訓,知恥近乎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