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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可以強烈到什麼程度。
顏色也是同樣的道理。你必須先看過某些顏色之後,才能用那些顏色去形容一種新的顏色。你可以把已知的顏色混合起來,可是你卻沒有辦法憑空描述一種前所未見的顏色。所以,除非你自己也要被送出去清洗鏡頭,否則你無法體會渾身發抖站在那裡是什麼滋味。也說不定,那根本不是害怕。
大家都很執迷於問“為什麼”。全地堡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悄悄在問“為什麼”。那些人心不甘情不願地被送出去,可是,他們為什麼肯把鏡頭擦乾淨,讓裡面的人享受好處?為什麼?他們為什麼願意?然而,茱麗葉對這個問題完全沒興趣。她認為,他們就像是看到新的顏色,或是體驗到某種不可思議的現象,或甚至可能是面對死神的時候會產生一種超越塵俗的感覺。大家都知道他們最後都把鏡頭洗乾淨了,問題解決了,這樣還不夠嗎?她認為,應該把這個事實當作推論的基礎,然後繼續追問:那些人心裡到底有什麼“感覺”?任何人都不準渴望外面的世界,這是地堡的禁忌。這種禁忌,本身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真正奇怪的是,鏡頭清洗乾淨之後,那一整個禮拜,任何人都不準對那些人表達哀悼之意,不準感謝他們,不準感到遺憾,甚至不準想象他們曾受過什麼痛苦。
茱麗葉抬起霍斯頓的檔案夾,敲敲那扇黃色閘門,這時候,她彷彿看到裡面的他又變回他從前的模樣。他看起來還很快樂,開口閉口都是他太太。他告訴她,他深愛他太太,而且他們抽到籤,正準備要生孩子。想到這裡,她不知不覺對他點點頭,彷彿他的鬼魂真的在裡面。然後,她轉身走開,遠離那扇陰森森的鐵門,遠離那扇厚厚的玻璃窗。此刻,她身上戴著他留下的警徽,進去過他的羈押室,所以,她覺得自己一定要承擔起他留下的使命。她自己曾經愛過一個男人,所以她明白那是什麼滋味。當年,她違反“公約”,偷偷和他相愛,儘管他們的愛並沒有危害到地堡。所以,她體會得到失去摯愛是什麼滋味。她可以想象,如果她眼看著愛人倒在那座沙丘上很痛苦地死去,那麼,她自己一定也會說她想出去,想親眼看看外面世界的顏色,然後就會被送出去清洗鏡頭。
她又翻開霍斯頓的檔案夾,邊看邊走,慢慢走回她的辦公桌。那曾經是他的辦公桌。他知道她的秘密戀情。當年案子偵破之後,她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她協助偵破了那個案子,而那個案子裡的死者,就是她的愛人。她為什麼願意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或許那是因為,之前那幾天,他不斷跟她說他太太的事。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他那迷人的微笑總是會瓦解別人的心防,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渴望對他吐露秘密。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能夠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保安官。不論原因是什麼,事實是,她對一個執法人員親口承認了自己犯法。他們的愛觸犯了法律,違反了“公約”,照理說,她本來會因此惹上麻煩,因為他是負責捍衛法律的人。然而,他卻只是對她說:“我很難過。”
她失去了至愛的人,而他為她感到難過,彷彿他感覺得到她深藏心底的哀痛。那原本是她深藏心底的愛,如今失去了,化為深深的痛。
就因為那句話,他贏得了她的尊重。
如今,她坐在他的辦公桌前面,坐在他的椅子上,面對的也是他從前的老同事副保安官。此刻,那位副保安官兩手抱著頭,愣愣地盯著桌上那個攤開的檔案夾,檔案夾上滿是淚痕。茱麗葉一眼就看得出來,他和檔案中那個人之間,也有某種不為人知的愛。
“五點了。”茱麗葉輕聲對他說。
馬奈斯猛然抬起頭。他額頭上一片紅,因為兩手一直撐在額頭上,太久了。他眼裡佈滿血絲,灰白的鬍子上還閃爍著晶瑩的淚痕。幾天前,這個人才剛到底下去說服她接任保安官,她還記得他的模樣,而才隔了一個禮拜,他忽然變得好蒼老。他坐在椅子上轉了個身,那動作太突然,椅腳摩擦地面發出“嘎吱”一聲。他看看牆上的時鐘。時間彷彿被囚禁在那老舊的黃色塑膠鍾殼裡。他盯著時鐘的指標,默默點點頭,然後站起來。他的背彎太久,僵住了,好不容易才挺直身體,抬起手把衣服撫平,然後輕輕合上檔案夾,拿起夾在臂彎裡。“明天見。”他輕輕說了一聲,朝茱麗葉點點頭。
“明天見。”她看著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大餐廳。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茱麗葉深深為他感到難過。她很能體會那種失去摯愛的痛苦。她忽然想到,他回到家之後,是不是就坐在那張窄窄的小床上,看著檔案掉眼淚,最後終於筋疲力盡,頹然倒在床上,就這樣沉沉睡去?她實在不忍心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