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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婉神情,便壯著膽,又挨近些。許久後,他才幽幽道:“姑娘,從前是我錯了,做了許多愚蠢的事,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李公子,你我現下同是天涯淪落人,說那些陳年舊事做什麼?過去的,就過去了唄。”言罷,她偏著頭淡淡一笑。
李俊的心微微一窒,那些藏了許久的話便綿綿倒出:“姑娘,其實我早就知道你這個人,連令堂的事,也是早有耳聞。李盟固然對不起令堂,可他又何嘗對得住我母親!”
這話說的古怪,嬴湄不由得凝了神。
“我外祖父原是左東太守,在魏國官職雖然不大,卻是跟姬氏走得很近的人。也不知李盟從哪裡打聽到母親尚未許配人家的事,便想方設法的接近她。那時母親正值情竇初開,乍見李盟,為他的儀表和言談所惑,遂私定終身。外祖父很是不滿,然扭不過母親,只好應允。之後,看在母親的份上,外祖父懇求姬氏將李盟弄到京城。李盟是個機靈人,到了京城,他巧於周旋,為姬氏鞍前馬後的效命,逐漸得到姬瑞的賞識,甚至被引為得意門生。不久,外祖父過世,李盟對母親變得極其冷淡,開始接二連三的納妾。我母親是柔弱女子,眼見李盟薄情,除了徹夜痛哭,她別無它法。那些姬妾仗勢欺人,日日來羞辱母親,口角間,她們提到了令堂的名字,我們才知道李盟早年的風流韻事。結果,母親鬱鬱寡歡,纏綿病榻。從她生病到逝世,李盟居然一眼都沒來瞧過。那時,我剛七歲,忽然沒了母親的呵護,只能與姐姐相依為命。記得當年冬天,我生了一場大病,除了把脈問藥的郎中,就只有姐姐前後忙碌。其實,姐姐不過是比我大了一歲!姐姐容貌酷肖母親,連性子亦一般柔軟;隨年紀增長,她出挑得越發光彩照人。有一年中秋家宴,李盟看到姐姐,態度驟然變得很好。過不了幾天,姐姐就哭著告訴我,說李盟要將她送進宮去。一家子生活了十來年,我自然知道李盟打的是什麼主意,所以固執不許。可惜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姐姐被送進了宮……又糊里糊塗的枉送性命,死得那樣悽慘……”
李俊說不下去了,淚水順著他消瘦的臉頰悄悄滑落。
嬴湄聽他居然對父親直呼其名,可以想見得出他父子間是何等疏遠冷漠。一時,她甚為歉疚,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掏出手帕遞上。
李俊接過後,拭了拭面頰,繼續道:“因為姐姐一直對我格外疼愛,入宮後,她常常帶信出來,要李盟好好待我。興許是接觸多了,李盟發現我比他另外的幾個兒子強些,便想方設法的迫我投身仕宦,我理都不理。實則,我對許多事情都失去了興趣,不過是找樂子虛度時日罷了。那天張尉和蔣喬到丞相府來玩耍,我看到他們扇子上的詩畫,便知道他們被耍了,心想捉弄他們的人一定有趣,便慫恿他們興師問罪。結果,就這麼結識了你……等到明四將你的情況都打探清楚時,我才知道你就是嬴將軍的女兒。聽著一樁樁與你有關的往事,不知怎麼的,我心裡很怨恨你。你有美滿幸福的家園,有真正慈愛的雙親——最讓我氣不過的是,小小年紀,你便當家作主,護著母親……我母親在時,我卻一次都沒能護得了她……”
嬴湄心底五味陳雜。沒來由的,她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公子,從前的事都過去了,你也不要太苛責自己。若溺於哀痛而不能自拔,一味作踐自己,豈不是要讓令堂和令姐的亡靈也不得安生麼?”
他忽然緊緊握住她的手,胸腔起伏,更難抑制。
嬴湄輕輕蹙眉,然見他眼裡的淚流得更兇,心不由得軟了:這一年來,他四處逃亡,定是吃盡了苦頭。——因之,她沒有掙扎,任他握著。
片刻後,李俊省悟過來,頓然羞紅了臉。他怯怯的把她一望,戀戀不捨的鬆開手,訕訕道:“姑娘,我……我失儀了,望姑娘莫怪……我,我吹一支曲子給你聽,好不好?”
嬴湄含著笑,微微點頭。李俊大喜過望,忙將放在一邊的笛子拿過來,細細的吹上一曲。
彼時,夜空皎潔,月懸中天,大地在朗朗月光中透亮得如洗過一般。笛音悠揚,輕柔婉轉,似妖精般繞著天地纏綿。萬物有知有覺,在如此美妙寧謐的境界裡,哪裡抵得過這般繾綣深情的妙曲,皆醉倒在脈脈情思裡。
嬴湄卻驚惶不安,這曲子,分明是晚唐詩人李商隱的名作《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