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網找工作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怎麼?你有意見?”名可秀似笑非笑睇過去。
“沒有,沒有。”衛希顏波浪鼓般搖頭,心想:不論古今,這真理都有讓步於政治的時候。
她手指翻動著書頁,若有所思想了會,倏然明瞭道:“你說的蒙養良知是其一,其二是想借此增加孟子學說的影響力罷?”
在儒家聖殿裡,孟子的地位是逐漸提升的——
司馬遷在《史記》中將孟子荀子合傳,《漢書》也將《孟子》置於諸子略,由此可見,漢代儒者只是將孟子看作有影響的大儒,視《孟子》為子書,絕非用聖人聖典的眼光去仰視孟子其人其書。從唐代韓愈起方崇仰孟子,在《原道》文中以孟子為儒家“道統”的嫡傳,抬高了孟子的地位。至宋代,以王安石為首的大儒發起孟子的“升格運動”,《孟子》被列入科考,繼而孟子配享孔廟,其後,《孟子》從“子書”正式升格為儒家經典。
宗孟之風勁吹,抬高孟子地位成為大宋儒林的主調,但仍有不少儒者發出對孟子或疑或非或貶的言論,形成“宗孟”與“非孟”的對立。此時,距《孟子》被朱熹列為四書之一,和《論語》《大學》《中庸》平起平坐還有五十年;距孟子成為“亞聖公”還有兩百年時光。
《孟子》有曰:“君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路人;君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衛希顏對此拍案:對君臣綱常的詮釋還有比《孟子》更酣暢淋漓的嗎?
據說朱元璋這泥腿子皇帝讀到《孟子》這裡時悖然大怒,憤而將之廢出科舉,真可謂“翻身農奴把歌唱”,卻渾不記得“昔年亦曾身為奴”了。
由此看來,老趙家的誠然缺了幾分武功,但論文治的胸襟卻比老朱家的闊達,至於老愛家的就不必提了——君視臣為奴才那叫朕器重你。
大宋文官宗孟宗的是“民為貴,君輕之,社稷為重”,名可秀借士大夫宗孟之力在官學確立了《孟子》僅在《論語》之後,高於五經,哦不,是四經,《春秋》被王安石剝出了官學科目。
被明清奉為圭臬的四書中,《大學》《中庸》還沒有成為宋代科考的科目。名可秀持政後,將《禮記》列入官學教目,但不入科考,說:“曾子《大學》、子思《中庸》,是儒家明德修身至善之道,宜讀宜習宜修,卻不宜考,否則久之必陷於功利而輕於修心。”
又說:“治政為策,處世為心。觀百家之書,無非治策和修心兩要。科考當考策,處世當修心。”
衛希顏理解她的意思是科舉考的是治國處政之道,治德不是做幾篇文章考出來的,她心想:明清的八股文,可不正是考出來的道德文章麼?
衛希顏又想起中庸之道,這個中庸思想對後世中國人可謂影響深遠,可以說成了國人浸到骨子裡的一種性格。
名可秀對《中庸》持正反兩種態度,既說中庸是儒道之至矣,是化易經之髓為人世修身之本,但她又說:“中庸之道鮮有人能悟其真義,失之真義反而裹足不前,過於保全自身而失其勇義。”
她道:“《中庸》言‘國有道則興言出世,無道則緘默容身’,吾不取也!”
以名可秀的理念來講,信奉的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敬仰的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勇者無畏,推崇的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而不是中庸的明哲保身,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想本分外之事。
“聖人真義難以領悟,尤其至道之本,能傳大義者有幾人?一代愚一代,久之謬解便成真義……如‘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說的是守中道而保身,觀張邦昌之流,陷於金虜而屈膝侍敵可真是‘退而保身’了!”
衛希顏想起後世“見義勇為”這個詞被提到一個很高的高度,可不正是因為中國人太會“懂得”明哲保身了麼?!
“……開篇用《孟子》之語起書,這用意當然有其一必有其二了。”名可秀笑著抬了下頭,對衛希顏這般快就看透她心思並不意外,言笑間頗有悅色。
“……哦,還有這一句:‘子不教,親之過’——這個‘親’字用得妙也!”衛希顏拍幾道。
“子不教,親之過”顯然比起“子不教,父之過”多了一重意義——親者,父母雙親也;母親亦有教子之責!然則為母者如何可承擔起教養之責?必得明事理,必得有見識,這就意味著要求女子也得讀書受教育。
作為朝廷詔定教本的《三字經》須得經給事中稽核,禮科給事中不傻,這一句中蘊含的意義哪有看不出來的?——衛希顏奇怪範衝竟會書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