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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諸人先後提筆而作,唯北面主座的易安居士慢悠悠搖著水墨蝦戲蓮葉的湘竹摺扇,只笑看諸人神態,時而閒掃一眼置於席面正中的四足雙耳青鼎內燃著的炷香,彷彿並不急著成作。
皆因坐於文會主座者,需得評點席上諸作後方落筆為文,且限時不為半炷香,而是再截去四分之三,不到一個字(5分鐘)的時間,極考文思敏捷,是以一場文會的主位不是人隨便敢坐的,尤其與會者多為不負虛名的大家時,這北面主位就更加不敢輕易踞坐了,而今日更有京中詩詞文苑並稱二魁的韓、葉和有“詞俊”“詩俊”之譽的朱敦儒、陳與義同時在座,陣容鼎盛,時下除了李易安,恐怕還真無人敢在這四位面前居北而坐。
這場薈萃了南廷最出名的詩詞大家的頂端文宴上,李清照的衣飾卻不顯隆重,反倒有些隨性,頭上僅用了一枝玉簪鬆鬆挽著反綰髻,香合色披帛閒閒挽在輕羅襦衫的臂彎,身子斜倚在藤椅上,輕搖水墨扇,自有一股閒情逸志。雖然年逾四旬,但臉龐依然白皙光潔,唯額頭眼角歷有歲月滄桑,卻彷彿是沉澱的世情閱事,綻放出睿智光華,而那雙眼睛太需要遮掩了,逸採神飛,那種璨然氣度,讓人油然而嘆何謂世間風流。
衛希顏初見李清照是五月五的端午時節,出京四十里於驛舍候迎,回山莊後希汶問她:“易安何如?”她想了想,方嘆笑一聲道:“百聞其名,莫若一見。”——所謂真名士自風流,或許說的便是李易安這種隨意一坐都具林下風姿的氣度。
沈元心頭浮騰的,也正是那句:百聞莫若一見。
一片靜諡,唯聞這道清聲慢語的評說,使人禁不住地止步於門外,衛希顏抬手做了個“噤聲”,便在門外僕廝端謹的神態中與沈元佇立在水磨細竹簾外,靜聽著此刻唯一揚起的聲音。
“石林居士這曲《浣溪沙》,起句‘荷葉荷花水底天’,以平常之語白描出景,道是清水芙蓉之妙……下闕起句,‘碧空無際卷蒼茫’,詞意陡轉,景襯流年滄桑,此詞上片婉麗,下片骨韻蒼涼,可謂難得佳作。石林之詞素來清婉,這首《浣溪沙》卻是出奇了。”
“不錯,不錯,”朱敦儒呵呵道,“葉石林敢莫是被陳簡齋的‘長溝流月去無聲’給點染了。”
眾人大笑,都說正是,抬杯向葉夢得相敬。
李清照評點甚快,未幾便從東席說到西席。
“……友古居士這曲《浣溪沙》,貴在用語出新,尤以‘雁落平沙’‘淺斟低唱’二句為最,想來他日必為後來者疊相交引,得此二句,一詞足矣。”
“哈哈,恭喜恭喜。”同席相鄰的李甲和周紫芝二位郎中當先舉杯相賀。
其餘人也都舉杯遙敬。工部郎中蔡伸抬脖飲盡,呵呵而笑,略顯矜持的神情下隱有得色。
未幾便評說到南席。
“……蘭溪居士這曲《浣溪沙》,情致蘊積,‘重山繞水更重崖,春風無路通林家’,疊疊轉轉,迤邐漸次,卻遙如隔涯,令人徒喚一聲奈何,堪為寫情幽詞之佳作。”
眾人笑著抬杯相賀。晏青華眸光歡喜,跟著又神色一黯,令人油然想起她與亡夫青梅竹馬婚後相篤之情,可惜天不假年,徒嘆奈何。
前後不過盞茶工夫,李清照便將席上十餘作一一流暢評點,論語精闢,無人有異,間中或對個別詞曲略改一二字,境界迥然不同,更為難得是隨口道來,顯見文思敏捷之極,令人油生歎服之感。
她手摺扇輕合,歸總論道:“竊以為,席間所作《浣溪沙》,當以葉、蔡、晏三君之作上佳,論最當為石林之作,未知諸君可有異議?”
三席的諸人互相瞧了一眼,紛紛笑道:
“易安居士評點甚當。”
“某等無異議。”
又舉杯相賀葉夢得。
方飲下這杯,便見侍廝打起細竹簾子,當先一人踩著木屐施施然而入,正是中途因事離席的水閣主人。
眾人笑說:“主人終於歸矣。”紛紛起身見禮,隨即諸人目光刷刷掃過衛希顏身後的遙�牢氖浚�惺兜蒙蛟�模�抗舛汲亮艘懷粒�墓俳栽諦鬧鏽飭浚赫饃蟣境跏欠罟偌抑�舛�矗�故潛晃攔�σ�矗懇皇備髦炙夾鞣曬��
衛希顏先將沈元引見給李清照,笑道:“這是宣奉郎、火器丞沈元,字本初,本朝軍械良才,居士當聽說過南洋水師戰三佛齊的大捷,論首功當得歸這位火炮功臣吶。”
李清照不曉得沈元之名,也從報上看過南洋大捷的詳細報道,那雙逸採神飛的眼睛立時璨然生華,起身便行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