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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卻有別於一般女子柔婉的歌伎正唱著宴上評點出的中書舍人新詞,高亢歌聲穿越半敞軒窗,遠遠揚去依然餘音不絕——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閒登小閣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坐在西席之首的韓駒搖頭晃腦打著拍子,“簡齋這曲《臨江仙》,可謂筆意超曠,直追大蘇……好!‘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好!……””他合著拍子吟唱兩句,尾句時又和聲吟唱,“‘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妙哉!這曲詞,當以此三句最妙。”
這位秘書省正監笑著向身邊下座的中書舍人舉了舉酒杯,側首笑眯眯道:“易安評詞素來是一語中的,又一針見血的!哈哈哈,全本《無住詞》,莫若一曲《臨江仙》,妙!哈哈哈……”他笑著一杯飲盡,兀自捋須呵笑不止。
陳與義的詩名甚著,其詩體被時人譽為“簡齋體”,但他詞集中卻甚少膾炙人口之作,今日席上文思泉湧而成這曲眾人大讚的《臨江仙》殊為異數,因是李清照的評點讓眾人都是大笑道好。這位中書舍人為人不苟言笑,但韓駒和他私交甚好,兩人又是皆以詩名聞於文壇,是以方無顧忌地拿這事來取笑他。
陳與義卻是表情端嚴地點了點頭,道:“某《無住詞》裡的詞作,確實不如這曲《臨江仙》,易安居士評點甚當!”說著雙手執杯飲了這盞。
韓駒拍額,直道這人“木訥,實在無趣”,正好這曲臨江仙唱完,便催說著再抽籤牌,看是詩還是詞,眾人笑聲道好。
這回的抽籤官輪到竹坡居士、刑部郎中周紫芝,從青梅銀刻筒裡抽出一支竹籤,看了一眼,便笑道:“這回還是詞,曲牌《浣溪沙》。”
眾人微微一愣後,皆是拍掌大笑。
李邴樂道:“這可奇了,先有水調歌頭,再有詠蓮詩,又來水龍吟,並又蘭舟詩,方才是臨江仙,這會又是浣溪沙,莫非今個真是蓮湖賞荷,水閣會文,某等離不得這蓮和水了?”
眾人哈哈大笑,紛紛道正是正是,此謂情景交融也。
說笑間,各人座前的花腿高案上已有婢廝將上等宣紙鋪好,筆墨伺候,遂各人或是垂眉沉吟,或是飲酒作拍,或是離座踱至窗前觀湖思文,閣中一片靜諡。不一會,便有人起身提筆而書。
一時只聞筆走紙面的簌簌聲。
水閣內四面設席,北為主座,東、西二席為男席,南席為女席,俱是一人一案,座中諸人皆是京中詩聲詞名蜚聲朝野的高士,而這些文才甚著者又八九都是在朝為官計程車大夫,向有“名士在朝”之說,實則因仕途向來為“正道”,鮮有具才具能者不入官中的。
這東席坐了六人,五人俱為官身,首座幞頭紫袍的正是隱領京中詞苑之首的石林居士葉夢得——時任戶部參政,其下是伊水老人朱敦儒——時任門下都給事中,雲龕居士李邴——時任樞府籤樞院事,悠林居士宋藻——時任禮部侍郎,浮溪居士汪藻——時任禮科給事中,唯有末座是執教鳳凰書院的葛勝仲葛夫子,但其致仕前也是文華閣待制。
西席坐了五人也都是官中詩詞名士,為首穿葛衫的就是秘書監韓駒,其下是中書舍人陳與義,以及被稱為“六部三詞郎”的兵部郎中李甲、刑部郎中周紫芝和工部郎中蔡伸。
南面女席坐了三人,居中者是禮部參政胡安國之妻秦夫人,擅寫小令。她左側坐著的是楚林居士何棲雲,時任樞府掌書記。右座素裙簪銀釵的女子在座中名家裡最是年輕,年約二十四五,體態纖柔,五官生得秀致,細眉下眼波寧靜,儀態透著世家方能教養出的文雅。
她確實出身於名門晏家,名青華,號蘭溪居士,其曾祖父晏殊、祖父晏幾道正是蜚聲大宋詞林的“大小晏”,晏青華承繼了先祖的才華,寫詞尤以情味雋永著稱,數年前何棲雲與之結識後,便曾自嘆說:“寫情不如晏蘭溪。”
但晏蘭溪女夫子的名聲卻猶在她的詞名之上,七年前她的夫君在蘇州提學任上病逝,她攜子返回故籍杭州,被時任杭城州守的丁起聘為家中女娘西席,自此聲名雀起,競為杭城名門相聘,也由之成為衛希顏挖角名單上的人物,再度發揮了她蠱惑人心的本事,言語中描繪出的朱雀書院的壯闊畫卷讓晏青華為之心動,多年沉寂的生機似乎又煥發出來,眉目間也隨之流轉出讓人不敢逼視的明麗,被何棲雲欣喜笑道“蘭溪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