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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換上乾衣服和輕便鞋而心滿意足地享受著這份溫暖和潔淨。漂亮的佩拉吉婭悄沒聲地在地毯上走著,一臉溫柔的笑容,端著托盤送來了茶和果醬。正在這個時候,伊凡·伊凡內奇開始講起他的故事。看來聽故事的不只是布林金和阿列興,那些老老少少的太太和將軍們從牆上的金邊畫框裡平靜而嚴厲地望著他們,似乎也在聽著哩。
“我們兄弟兩人,”他開口說,“我叫伊凡·伊凡內奇,他叫尼古拉·伊凡內奇,比我小兩歲。我完成學業,當了獸醫,尼古拉從十九歲起就坐了省稅務局的辦公室。我們的父親奇木沙…喜馬拉雅斯基是世襲兵①,但後來因功獲得軍官官銜,給我們留下了世襲貴族身分和一份小小的田產。他死後,那份小田產被迫拿去抵了債,但不管怎麼樣,我們的童年是在鄉間自由自在地度過的。我們完全跟農家孩子一樣,白天晚上都待在田野上,樹林裡,看守馬匹,剝樹的內皮,捕魚,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你們也知道,誰哪怕一生中只釣到過一條鱸魚,或者在秋天只見過一次鶇鳥南飛,看它們在晴朗涼爽的日子怎樣成群飛過村子,那他已經不算是城裡人,他至死都會嚮往這種自由的生活。我的弟弟身在省稅務局,心裡卻老惦記著鄉下。一年年過去了,他卻還坐在老地方,寫著老一套的公文,想著同一件事情:最好回鄉間去。他的這種思念漸漸地成為一種明確的願望、一種理想--要在什麼地方的河邊或湖畔買下一座小小的田莊。
“我弟弟是個善良溫和的人,我喜歡他,可是對他的這種把自己一輩子關在自家莊園的願望,我向來不表同情,人們常說:一個人只需要三俄尺②地就夠了。可是要知道,需要三俄尺地的,是死屍,而不是活人。人們又說,如果我們的知識分子都向往土地,嚮往莊園,那是一件好
①十九世紀上半期的俄國,士兵的兒子出生後便記入服兵役的名冊。
②合二·二米,指墓穴長度。事。可是要知道,這些莊園無異於三俄尺土地。離開城市,離開鬥爭,離開沸騰的生活,跑得遠遠的,躲進自家的莊園--這不是生活,這是自私,懶散,這也是一種修道生活,然而是一種毫無功績的修道生活。人所需要的不是三俄尺土地,不是莊園,而是整個地球,整個大自然,在這個廣闊天地裡人才能展現出他自由精神的全部效能和特徵。
“我弟弟尼古拉坐在他的辦公室裡,夢想著將來有一天喝上自家的、香得滿院子都聞得見的菜湯,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吃飯,在陽光下睡覺,一連幾個小時坐在大門外的長凳上望著田野和樹林。有關農藝方面的小冊子和日曆上的這類建議,是他的一大樂趣,成了他心愛的精神食糧。他喜歡看報,但只讀其中的廣告欄,如某地出售若干俄畝的耕地和草場,連同莊園、果園、磨坊和若干活水池塘。於是他就在腦子裡描畫出果園裡的小徑、花叢、水果、棕鳥籠、池塘裡的鯽魚,你們知道,盡是這類玩意兒。當然這些想象中的畫面是各不相同的,這要根據他所看到的廣告內容而定。可是不知為什麼所有的畫面上必定有醋栗。他不能想象一座莊園,一處富有詩情畫意的地方,居然會沒有醋栗。
“‘鄉問生活自有它的樂趣,’他常常這樣說,‘你可以坐在陽臺上喝茶,水塘裡有自家的小鴨子在戲水,鳥語花香,而且……而且醋栗成熟了。’
“他繪製了自己田莊的草圖,每一次圖上都是同樣的東西:一,主人的正房;二,僕人的下房;三,菜園;四,醋栗。他省吃儉用:經常半飢半飽,不多飲茶水,天知道他穿什麼破爛,倒像叫花子,可是不斷攢錢,存到銀行裡。他成了吝嗇鬼!我看見他心裡就難過,常常給他點錢,過節前也給他寄點,可是他連這個也存起來。一個人要是打定了主意,那就拿他沒有辦法了。
“幾年過去,他被調到另一個省工作,當時已年過四十,但還在讀報上的廣告,還在攢錢。後來我聽說他結婚了。出於同樣的目的,即買一座有醋栗的莊園,他娶了一個年老而難看的寡婦,他對她毫無感情,只因為她手裡有幾個臭錢。他倆一起生活他照樣很吝嗇,經常讓她吃個半飽,把她的錢存進銀行卻寫在自己名下。她原先的丈夫是郵政支局局長,她過慣了吃餡餅、喝果子露酒的生活,現在在第二個丈夫家裡連黑麵包也不多見。這種生活把她弄得樵懷不堪,三年不到乾脆把靈魂交給了上帝。當然,我的弟弟從來沒有想到過,她的死是由他的過錯造成的。金錢如同伏特加,能把人變成怪物。以前我們城裡有個商人病得快死了。臨終前他叫人端來一碟蜂蜜,他把自己所有的錢和彩票就著蜂蜜都吃進肚裡,叫誰也得不著。還有一次我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