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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照例是要吃湯圓的。
要做湯圓吃的。知道了以後,就要問,冬至為啥要做湯圓吃呢?問過大人和書本,都回答不出來。冬至節是個奇怪的節,不像其他端午、中秋、春節,都有它們明確的理由。在我們家鄉,冬至倒有個不小的緣由——冬至節,我們家鄉要祭祖。
我們家鄉的祭祖活動並不像其他地方,一提起“祭”,一提起“祖”,就鬼氣森森的。由於祭祖,遠遠近近的家人聚了起來。一家人,大人小孩,圍了一個大大的竹筐,各自伸了一雙手出去,持續不斷地搓了一粒粒圓圓的白湯圓下來。那大竹筐是平日裡用來曬穀曬豆的,圓圓的,幫淺,色紅,一粒粒白湯圓搓下來,紅底紅幫襯著,自然是一番可愛景色。
搓湯圓的時候,大人們會不斷告誡小孩子,別把湯圓搓到筐外去,掉一粒在地上,明年冬至的那幾天,臉上會長出白暈來。這其實是哄小孩子的。有一年,我故意搓了3粒湯圓掉地上去,到第二年冬至,臉上卻真的隱隱有了3圈白暈。此後自然就乖乖地顆粒歸筐了。
關於搓湯圓,家鄉還有一個流傳很廣的笑話。說是有個傻媳婦,婆婆冬至那晚病了,讓傻媳婦一個人搓湯圓(不知傻媳婦的丈夫和孩子哪去了。——笑話常常是很簡潔的)。傻媳婦不懂湯圓怎麼搓,去問婆婆。婆婆病得不舒服,就說,你怎麼這麼傻,你看人家怎麼搓你就怎麼搓吧。我們家鄉,“人家”和“人”是同一種說法。結果,傻媳婦辛苦了一個晚上,搓出了許多個栩栩如生的人兒來。到天亮,婆婆說,媳婦啊,我餓了,你下些湯圓給我吃吧。傻媳婦就抓了兩個“湯圓人”,煮了端給婆婆。婆婆看到“湯圓人”,氣得不行,嘆一口氣,你怎麼這麼傻呢?我說的是別人怎麼搓你就跟著怎麼搓——你耳朵哪去了?傻媳婦怯怯地說,耳朵?耳朵剛才舀上來時,被銅瓢鏟去了!——家人圍著搓湯圓,聽著這樣的笑話,完全忘記了祭祖本有的那種肅穆和悲傷。
只是到湯圓搓完,整整齊齊排在大竹筐裡,老人,大都是祖母,才拿兩株帶根的青蔥、兩塊老薑、兩個紅桔子,攔腰圈了紅紙,放在竹筐上端,以示祭祖或兆祥。——“歲兄”的氛圍更濃了。
第二天,有些冷意的晨曦裡,一人一碗湯圓,或蹲或站,在院子裡吃得滿頭熱氣時,老人會說,拿調羹舀湯圓吃,一調羹兩個,吃到頭,會是雙數。孩子們早就盼著山上祭墓的種種樂趣,三口兩口吃個碗底朝天,哪裡耐性一雙一雙乖乖地吃。
大人知道是笑趣,自然也不會那麼認真去細吃。可有一年,我和姐姐那樣試過,一雙一雙地吃,吃到碗底,卻果真是雙數。也許是碰巧吧,然而卻實在有趣。
吃罷湯圓,真正的祭事才算開始。家鄉有山有水,祖先的靈柩葬在青青綠綠的山上。冬至節那天,村人就一家一擔供品,紛紛擁了山上去。那紅色的籃擔裡,照例有湯圓、有酒、有鞭炮。
祭祖的實質工作是掃墓。一年下來,祖先那墓四周上長了高高瘦瘦的叢草雜木。祖先們寂寞了一年,終於盼來了子孫後代。草除掉了,落葉掃開了,一個個墳塋現了出來。“渭莊黃玉葉之墓”“沁後蔡金坤之墓”,各自的門派立了出來。女人們擺上供品,說上一些禱語;男人們將墓四周除下的雜草落葉攏到一起,一把火點了,青煙一股悶悶地冒了出來。只有這個時候,懷念先人的情緒才隱隱地漫上心頭。男人們或者抽菸,或者用帶上山來的紅漆去描墓碑上的字;女人們袖著手,看那碑前青煙嫋嫋升騰;小孩們這光景也靜了下來,聽父母說說祖先創業的艱辛和光榮,怎麼做人,如何處世。風在林間走,日頭在遠天,雜草落葉裡的煙氣升到了很高很高的林梢。
——然而,這樣靜穆的時刻是很短的。很快,別人家祭事完畢的鞭炮聲響了。
於是這一家的鞭炮聲也跟著響了。滿山的鞭炮聲,滿山的青煙,滿山的村人。
暖暖的冬陽灑滿了一座山。
男人們端了碑前供的酒菜,就在墓圍上圪蹴著,和隔壁人家的男人相互遞煙,碰杯,話著賀歲的計劃。山風颳過林間,松濤陣陣,男人的臉漸漸紅了起來。女人們隔著幾棵樹幾叢草,彼此招呼著,說農事,說家務,說孩子。拿手去攏孩子的頭,攏了個空——孩子們早就蹦達到哪個山旮旯裡去了。山腰裡有的是一汪一汪的山潭。到冬天,山蝦們呆呆的,趴在水裡鵝卵石上一動不動;孩子們的手罩住了它們的身子,才懂得跑——早已入了孩子清早帶上山來的小瓶子裡去了。也有的孩子,識了幾個字,拿父親描墓碑的筆和漆,在那些大樹身上亂畫。“黃小毛和菊子”,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