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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中國古人重視書道、臨池專心如僧侶摒除雜念的毅力。這樣的流風,到了機械文明硬體發展撩人魂魄的今天,自然需要重新認識、另作安頓了。
“我不斷在認真改造自己去適應時代潮流”,羅蘭·巴爾特說。他買了一架電動打字機,天天花半個小時練習打字,希望“打”出更有“打字機風味的文稿”。
他說他的寫作過程通常分成手寫和打字兩個階段:先是把“情志”筆之於書,求其心手之相合,變成手寫原稿;然後是把手稿謄清成印刷體的打字原稿準備付梓銷售。巴爾特事忙,偶然不得不勞煩別人用打字機代謄手稿,卻覺得這是一種社會關係的異化現象:打字員受僱主牽制跡近奴隸之受束縛,而寫作的天地其實是最講求自由抒發情志的天地!於是,惟一辦法就是巴爾特自己練習打字,希望從此可以不必手寫草稿而是直接用打字機打出文章,巴爾特畢竟到死都捨不得全盤放棄“筆”耕的樂趣,寧願自嘆落伍也不輕心冷落案頭那些筆。
中國舊式讀書人之重書道,固然是以書判取士的形勢所迫,可也有不少是性之所近;這裡頭當有思古幽情在作祟。湖北楊守敬以書名天下,家中收藏古人書畫很多,可惜身後家人不知寶愛,紛紛給日本人重價買走,只剩一些友朋書札充塞一樓,其中梁鼎芬的短簡雲:“�羊頭已爛,不攜小真書手卷來,不得吃也。”周棄子看了不禁感嘆“承平文宴,鋪�風流,神往前賢,心傷世變,不止妙墨劫灰之可為太息也”!中國書道之衰微的確影響文人的興味和文章的風韻;現在中文有了打字機,慢慢一定普遍於案牘之實際應用,中國作家遲早都要深刻領略“社會關係的異化現象”。但是,只要作家“情志”未死,寫作“禮儀”不衰,儘量在手寫原稿和打字原稿上追求一絲美感,那麼,中國文人的手稿上起碼應有應規入矩的館閣體鋼筆字可看,雖然無復魏晉飄逸之風,六朝碑版之意,到底自成鋒稜,心手相合,文章連帶也透出些遠古的幽思來。
機械文明用硬體部件鑲起嶄新的按鈕文化;消費市場以精密的資訊系統撒開軟體產品的發展網路;傳播知識的途徑和推廣智慧的管道像蔓生的藤蘿越纏越密越遠;物質的實利主義給現代生活墊上青苔那麼舒服的綠褥,可是,枕在這一床柔波上的夢,到底該是繽紛鐳射的幻象還是蒼翠田園的倒影,卻正是現代人無從自釋的困惑。生活情趣和文化藝術於是開始在高雅和通俗的死衚衕裡兜圈子,始終擺脫不掉消費社會帶給他們的壓力。美國詩人Frank不再太息:“太多詩人都像中年母親逼孩子吃太多熟肉和土豆。我才不管他們吃不吃。強迫人家多吃會把人弄瘦。誰都不必吸取自己不需要的經驗;他們不需要詩歌就讓他們去吧。我其實也喜歡看電影。”用不慣打字機的人還是可以用圓珠筆、鋼筆甚至毛筆;鐳射畢竟沒有射斷歷史的細流。鋼琴家荷洛維茲可以親身到衣香鬢影的米蘭歌劇院演奏,可是,紐約卡內基堂卻同時放映他的演奏影片,運用現代立體效果數碼錄音技術捕捉當年肖邦的千縷鄉愁。Vanity英國熱”專輯,討論今日美國人崇拜、模仿英國古龍氣派的現象,從中對照英國人的文雅和美國人的衝勁、英國人的偃蹇和美國人的達觀、英國人對過去的眷戀和美國人對未來的信心。金耀基從古城海德堡寄來的信上說:“其實我就是喜歡這種現代與傳統結合在一起的地方:有歷史的通道,就不會飄浮;有時代的氣息,則知道你站在那裡了!”
童年
《南方週末》
楓雨
小時候,頭上長滿蝨子,隨手搔幾下,就能抓出幾隻來。
一次在幼兒園。老師問,誰的頭髮最髒?我說是我,老師不信,我便說,我頭上長蝨子。老師來看,果真。我得了冠軍,老師說晚上把獎品送到我家。
傍晚放學,媽又讓我洗頭,我硬不洗。說,長蝨子能當冠軍。媽很氣。
晚飯後,老師帶來了獎品,一個小瓶瓶,老師對媽說,這藥水殺蝨子最靈。
後來,我知道,老師小時候也長蝨子。
沒有玩具,總愛坐床上學雞叫。
學公雞啼鳴的“喔喔”聲,學母雞下蛋的“哥嗒”聲。一次,盤坐床角,“哥嗒”幾聲便睡著了。驚醒時,身邊一隻雞正“哥嗒哥嗒”地叫著,腳邊有一隻蛋。
奶奶高興,把蛋煮給我吃。媽問,奶奶笑著對媽說,咱家又多了一隻下蛋的雞。後來,學前班考試竟真得了個雞蛋。奶奶的話沒錯。
我的牙齒常掉,張開口,滿嘴溝壑,鄰家小妹叫我“壑牙子”。我便說,壑牙子唱歌好聽。奶奶教我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