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冰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這一次,她揚起頭來,以複雜的目光仰望天海雲際。她站得如此之高,渴望看見雲端幻化出父親的容顏,哪怕只是一瞬,她忽然有好多疑惑,她忽然很想聽到他的辯解。父親一生中沒有做只言半句的解釋,可是那些話,她如今比任何人都想聽到。她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心亦與他貼得如此近。
“父親。你得到的是什麼?”她忍不住揚了聲,面朝空蕩寂寞的山谷,問向那個早已化了灰骨遊蕩雲端的一抹陰魂。是憑靠父親最後的意志才活至今日,可是到底又是什麼?!
她朝著東首緩緩跪下,溼漉的泥土滲入指間,額抵著崖頂最鋒銳的石頭,虔誠如佛門的信徒,久久不抬,她念起斷頭臺父親的遺言:“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中,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冷淚倒灌,反由額頭混入地間,一聲大過一聲,嘶啞了聲音,幾乎掩蓋住天地所有的聲音,“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可是父親!你告訴我!何以為是最偉大的復仇!”
到底什麼才是最大的復仇。。。。。。
那染血的頭顱,空洞的瞳孔,一張一闔的唇瓣抖出“最偉大的復仇”。父親在他生命的最後一瞬,所寄託的希望,只是這半句話。她咀嚼了一十二年的六個字,僅僅半句,成為自己困步不行的桎梏,亦作了勇往無前的信念。
“父親,你告訴我!完完整整告訴我,你懷揣著的偉大野心,窮極一生追尋併為之喪失所有的復仇,到底是什麼!”天下萬般復仇,怎有一般可以偉大而高尚。若非天下,若非皇位,不是權貴,不是尊綽,那麼倒是要如何做,又該是什麼。父親說沒有輸贏,所以她至今並不覺得自己輸了,即便是在失去所有之後,是生命中珍視的人一而再三離去之後,仍然不肯承認自己輸,這是最後的堅守。
爛漫野花開滿山際,頃刻漫天,滿目璀璨。純白的蝴蝶飛旋在山崖每一處落滿顏色的花叢間,一針一針織出絢麗無比屬於天地的織錦,勾染入一個女子最深的無助與彷徨。
就在這個午後,馮善伊第一次鼓起勇氣,慟問天地,向注視她的父親仰起滿面蒼亂的淚顏,第一次不用假面粉飾的堅強將自己囚入桎梏。然而,這漫天飛舞的蝴蝶,這滿地蔓延的山花,這青碧如洗的藍天,這蔥玉濃郁的林木,這哀叫飛鳴的雁鳥,這澎濞潺潺的迸泉,這山,這水,皆不能回答她。
竹林的盡頭,水洗冷袖由風吹擺,擒劍的手緩緩落下,那立身觀望許久的身影靜靜旋身,步入下山的路。他一步一步遠離,腦海中她跪立山頂的背影便愈加清晰,緊皺的眉頭寸寸舒展,他頓步深吸了一口氣。山泉瀧瀧淙淙繞入腳端,陽光透過叢密的枝頭,印染出斑駁的寂寞色彩。李敷仰起頭來,眯起雙眼,握起映入掌心的一抹陽光,輕輕問著:“何以為是,最偉大的復仇。”
胡笳漢歌 跋涉篇之十 樂
馮善伊情緒恢復得很快,農舍中連睡三日後,主動向李敷提言上路,而後他們拜別珠兒,
二人在一天後啟程向北,他們喬裝成商賈僱了一架驢車,一個多半月後越過朔州邊境,距離會和的清水河便只有十幾天的車程。夜裡他們入了朔州邊郊,就近尋到了一間客棧,李敷前去查明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邊拉著驢車,還有驢車上睡死過去的馮善伊前去。
“一間房。”李敷掏了銀子,鐵青著臉吩咐客棧老闆。
老闆嘖了一聲,瞅了眼他身後半耷拉眼眉的馮善伊,總覺得這是一臉被下過蒙汗藥的模樣,於是捏著銀子猶豫起來,是不是要報官。可又見李敷眉目兇狠,似是來者不善。
“這是我新婚的妻子。”李敷咳了咳,順勢摟了馮善伊腰身掐了一把她。
馮善伊頓時被掐醒,抬了眼皮,朝老闆一點頭,手搭了李敷肩頭:“聽他的都對。這是我爹。”
老闆嗆了一口,正要說話。李敷只把劍一橫,頗無賴地冷臉應對。老闆再不敢吭聲,忙引路去開房。
李敷將馮善伊扔在床上,轉身去吩咐老闆上菜。馮善伊近來極其嗜睡,一路窩在驢車上走哪睡哪,睡得天昏地暗。她又睡了個把時辰,突然醒了,因著胃裡空空夢中聞見菜香味於是突然驚醒,擦了擦嘴角淌出的口水,看見不遠處李敷就菜喝著酒。
她五步並三躍過去,給自己斟了碗酒。李敷睨她一眼,奪過她酒杯,連著酒壺扔出窗外。
馮善伊有些急,拍桌子抗議。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