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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宮裡從來不乏閱盡顏色,捧高踩低的人,已然無權無勢的汝南王和淑妃早就不是眾人阿諛奉承的物件,慕詔殿裡也顯得冷冷清清,幾乎看不到多少當值宮人。
曦凰循著歌聲,倚著牆角走,當她看到那個女子坐在一棵盤根古樹下時險些不能認出她來,依舊是華服錦緞,綠鬢如雲,但那神采卻全然變了,沒了昔日的伶俐敏慧,她木訥的靠著樹,反覆吟唱著這首童謠,目光呆滯的望著坐在身前抱著面搖鼓在玩的小孩子,彷彿如同一尊沒有悲歡喜怒的木偶。
爭了一生,算了一生,到頭來還是花落飄零,無依無助,所幸她還有個孩子,尚有一絲牽念,不至於生無所戀。
暮色將臨,天邊雲霞似被血染。
曦凰坐在宮殿裡,四周隨侍宮人盡被遣出,偌大殿宇只剩下她一人,靜悄中,沉煙香嫋幽轉。
昭陽悄聲拂簾進殿,看到曦凰坐在妝鏡臺前的背影,不由黯然蹙眉,自從慕詔殿回來後,她已經枯坐在那裡一個多時辰了。
“王妃。”昭陽還是不由輕喚了她一聲。
“何事?”良久,才聽到她一聲回問,音色低去了幾分。
“楚將軍求見。”
楚桓來時,什麼也沒多說,行禮過後,遞上軍令符節和官印,手上捧著的軍甲銀白勝雪。
“辭官後,你有什麼打算?”曦凰並不問他決意離去的原由,也不試圖挽留。
“不知道,還未作好打算。”他如實回道,從前他曾想過立志報效朝廷,躍馬疆場,拒外患守家國,保得一方盛世太平。如今,他卻驀然發現,這個世界原就不是他想得那麼單純,甚至他連孰忠孰奸都分辨不出了,李家真的謀逆?趙家真的忠義?他不願再去窺探那個真相。他心灰意懶的發現,自己已經不再適合領軍帶兵了,除了驍騎營,天下兵權皆已在他們手中。與其等他們開口,不如乖順其意吧。
“如果沒有其他事了,你就先回府吧。”曦凰漠然起身,轉身走入內殿,只留一個背影給他,再無其他的話。
昭陽上前接過他的官袍綬印,楚桓自嘲般的哂笑一聲,護主不利,按他一萬個罪名都不足為過,讓他就此離開反倒是他們的仁慈。
楚桓躬身一禮,退出大殿,焉逢在外侯他良久,見他出來也不多問,只送他出了宮門,踏出這九重天闕,楚桓深深吐息一口氣,覺得卸下了渾身壓縛著的重擔,一瞬間鬆快了不少。他往前走了幾步,將軍府的車駕在不遠處等候,小廝見他到來,忙為他打起車簾,登車的那一刻,他回頭看去,只瞧見在紅霞中遠處宮樓輪廓森然。
“走吧。”他坐上車,放下簾子,最終收回目光,從此以後,這裡將與他再無關係。
翌日,太后又下三道懿旨。
其一:追諡先帝麗嬪為哀皇后,陪附皇陵。其餘後宮妃嬪,全部遷往離宮,由皇室贍養。
其二:汝陽王年事漸長,於宮中常居不便,特旨與其生母前往封邑,開府立戶。
而第三道懿旨,並未大肆宣召天下。
楚桓正在府中打點,他這一離開也不知多久才會回,府中丫鬟僕從該散的散,留下的只是幾個在楚府侍候了數十年的老人,說什麼也不走,楚桓不忍強行讓他們離開,便將這座府邸交由他們來看管,自己只帶了幾件衣服牽一匹馬,準備輕裝上路。只是還未走出門口,竟迎面撞上前來宣旨的內侍。
他雖然已不是朝臣,卻仍需跪領旨意,他的身後幾個老僕同他一起跪在庭院中。
“太后懿旨,擢升楚桓為勇毅將軍,即日前赴皇陵。”傳旨內侍語調平緩的宣讀詔書,將黃綢合起後往楚桓面前一遞。
楚桓猶跪在地,目光卻驚訝的瞪著那捲詔冊,分明已經罷黜他的官職,此刻卻又來加封,到底是何用意,而且還讓他去皇陵……
“楚將軍,接旨吧。”內侍看他跪地不動,出聲喚了他一句。
楚桓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叩領了旨意,那薄薄一卷詔書在手,如同燒熱了的鐵烙,讓人拿捏不住。
傳旨內侍遣開眾人,與楚桓近身道:“王妃有話帶給將軍,若將軍不願領這旨意無妨,只需將這隻盒子命人送回宮中便是,這道懿旨只當沒下過。”他從大袖中掏出一隻木匣子遞給楚桓,楚桓不知裡面藏有什麼玄機,本不想接,卻在他催促的眼神下,不得不硬著頭皮接下,內侍接著道:“若楚將軍領了旨,那便於三日後啟程,一應的符節官印自當有兵部為將軍辦妥。”留完話,再施一禮後,領著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