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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過了子夜,有誰會到這個鄉村花園裡來呢?蓮花池對面那房舍靜悄悄,黑黝黝,沒有一點可疑的聲影。那人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見不曾留下一點血跡,便轉出小亭。剛待離開,忽聽得身後一聲響,不覺吃了一驚,忙轉身細看,原來是一隻大青蛙從池裡跳上了青石臺階,正鼓凸著一對大眼睛緊盯著他。
他吁了一口氣,冷笑道:“是你這小妖物!莫非要上官府告我殺人不成?”說著狠命飛起一腳,正踢在青蛙的肚子上。青蛙眨了眨眼睛,抽動了幾下後腿,便仰臥著不動彈了。
那人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折回圓桌邊,拿起死者面前的一隻瓷杯,端詳了半晌,然後小心地納入自己的衣袖。他走下了青石臺階,忍不住又看了看仰臥著的死青蛙。
“見你祖宗去吧!”他又飛起一腳,死青蛙“撲通”一聲掉進了蓮花池。頓時,蛙聲“呱呱”響成一片。那人又咒罵了一聲,便匆匆踏過一座歪斜的板橋,出了花園門。
東方破曉。狄公、馬榮和袁凱三騎,沿著湖邊向城裡悠然而歸。晨曦照在他們的狩獵裝束上,晨風吹起一湖漣漪。時值仲夏,正是打野鳧的好時機。然而他們今日卻是晦氣,折騰了許多時,一無所獲。
狄公如今是這韓原縣的縣令。馬榮是他的親隨幹辦。袁凱則是韓原縣的首富,在縣城東門裡開著爿大生藥鋪;他打野鳧最有手段,故狄公常約他一同去湖濱沼澤地狩獵。
三人放轡並驅,很快便進了建築在山坡上的縣城西門。他們在孔廟前下了馬,沿著依山勢開鑿出的石級向上步行。縣衙建在石級的最高處,十分雄偉;站在縣衙門口,可以俯瞰全城和城外風光旖旎的大片湖泊。
狄公剛要走進八字衙門,巡官就氣咻咻跑來稟報道:“老爺,詩人孟嵐被人殺了!他的侍童剛來這裡報了凶信,說是屍身發現在他家花園內的一個亭子裡。”
“詩人孟嵐?”狄公皺起眉頭。“我來韓原也一年了,從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
袁凱插言道:“狄老爺,這孟嵐住在東門外的一座幽雅的田莊裡。他秉性恬淡,息交絕遊,也不願進城,嫌城裡喧囂混濁,故本縣的百姓知道他的不多。但他的詩名卻早已震動了京師,乃是清流名士一類人物。”
狄公道:“我們立即去案發現場。洪亮、陶甘、喬泰回衙了沒有?”
巡官答道:“沒有,他們仍在西界牌村查訪。老爺,洪參軍一早派人送來報告,說他們至今尚未發現那夥盜劫衙庫的強人的線索。”
狄公鐵沉了臉,慢慢捋著頜下又長又黑的鬍子,自語道:“那夥強人盜去衙庫十二錠金子,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這裡竟又出了人命案。”他提高了嗓子:“馬榮,你可認識去孟嵐田莊的路?”
馬榮搖頭。
袁凱道:“在下認識孟先生的田莊,出東門有一條捷徑。老爺若不避嫌,便由我帶你們去那裡。”
袁凱一馬當先在前面引路,狄公、馬榮、巡官三騎後面緊跟,出東門沿著湖濱的柳蔭官道急急奔去,漸漸便聽得柳蔭深處隱隱有絲竹檀板之聲——原來東郊湖濱曲隅有一“楊柳塢”,是韓原縣的風月淵藪,開著好幾爿歌樓妓館,是城裡一班浮浪子弟出沒的場所。
狄公策馬向前問袁凱:“袁掌櫃認識孟嵐?”
“老爺,其實我與孟嵐也不甚熟稔,只見過幾回面。他自命清高,不近凡俗,但對人尚是謙恭寬厚,頗有仁愛之心。他兩年前才遷來‘楊柳塢’後田莊隱居。那田莊清靜幽雅,疏疏朗朗三四間房舍,卻有一個景色佳美的大花園,花園裡還有一個蓮花池。”
“他家有多少人丁?”狄公問。
“不多,老爺。孟先生遷來這裡時還是一個鰥夫。他的兩個兒子都已長大成人,住在京師。去年孟先生贖出了‘楊柳塢’裡的一個妓女,算是續了弦。那女子胸無文墨,又不善歌舞,只是模樣俊俏一點,細皮白肉的。孟先生娶了她後,也空乏了內囊,衣食生計都仰仗別人接濟。儘管孟嵐比那女子年紀大了許多,但兩下卻倒是恩愛互敬,甚是美滿。”
狄公道:“大凡詩人都要娶一個知音的人作為妻子,才可唱隨和合,不然,雅俗異趣,久則乏味,終不是美滿的。”
“老爺,那孟夫人雖不通文墨,心地可賢惠哩。又溫柔,又嫻靜,將孟先生服侍得十分周到。”
柳蔭官道愈走愈窄,四人岔入一條小徑,在林木疏密處隱隱可見到一片沼澤地,水氣氤氳間深綠淺翠,別有一番景色。
狄公四人在竹柵門前下了馬。狄公推開竹柵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