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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了現實,為汶伽羅負傷的人不必獨自熬著等待命運的判決。
雖然不像傳說中一樣被碰一碰就治癒,但橫豎他們從沒享受過那種一碰就好的貴人待遇。他們眼中了不起的醫生對他們的身體關注勝過本人,這種悉心照料讓他們覺得渾身不對勁。就像一頭皮糙肉厚、每次戰鬥後自己舔舐傷口的大熊突然受到了無微不至的照顧,這些風雪磨礪下咬著牙活到這把年紀的糙人們,手腳都不知放在哪裡。
誰敢說破他們在害羞的話,肯定會被圍毆。
聖潔者常常來醫院與傷員交談,尤其是那些受傷致殘的人和剛上過一次戰場的新兵。他們拿掉了最外頭一層白紗,讓自己的雙眼露出來。對著一雙溫和悲憫的眼睛,怎麼樣都比對著朦朧的白紗感覺安心,高高在上的、在教廷的諸多宣傳中神聖化了的人物變得像家中長者或鄰家友人一樣親切。
他們傾聽,也訴說。他們說殘廢不代表自此成為廢人,無法上戰場也不代表人生沒有了意義;他們說每一分努力都會被神看到,不幸不是折磨而是歷練……他們讓許多人嚎啕大哭,並在哭泣之後一點點重新站起來。
像天使一樣,人們說。
救急救命的治癒者,嚴厲卻關心他們醫治他們的醫生,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們的護士,溫柔而安撫人心的聖潔者,他們讓白衣帶上了一種讓人安心的色彩。開始有人在背後喊他們“白衣天使”,這稱呼很快傳開了。
傷殘補貼與代表著保衛過汶伽羅併為此受傷的白星勳章已經送到了他們手中,來探病的家人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為親人好好活了下來,也為他們的英勇感到與有榮焉。時不時有花束或小點心這樣的禮物被送來,送的人沒留下名字,接收人那一欄只說了“給英勇的戰士”、“給了不起的軍人”、“給汶伽羅的保衛者”,於是在病房的所有人都有收禮的資格。
病房的花瓶裡每天都會換上鮮花,胃沒問題的軍人每天都能吃到小點心加餐,雖然分到每個人頭上的分量很少,但每個士兵都吃得津津有味。有字有圖的啟蒙課本被放在大家床頭,閒著無聊計程車兵們拿來當消閒讀物看,此外紙牌和五子棋也在病房中大行其道。
後來有一天護士帶來了一大摞信,信上的筆記歪歪扭扭,內容都是最淺顯易懂的大白話。那是學校這一天的作文作業,題目是“給傷兵的一封信”,在講解批改完之後,老師徵得學生們的同意,將信真的寄給了傷員。
每個傷員都得到了兩封信,多出不能均分的那些則被嗓音嘹亮的護士讀了出來。傷員們在誇獎中咧著嘴笑,看了自己的信又去看別人的,最後每個人輪流朗讀起手頭的信。
“‘英雄們,你們辛苦了!’哈哈,英雄這個詞還拼錯了。”一個士兵唸到,半路笑話起人家來,被等不及的聽眾噓了一陣,“好好好,繼續啊。‘我爸爸也是軍人,在12編隊’,喲嚯!誰家的?”
於是人們傳看起來,直到一個吊著胳膊的大漢發出一聲歡呼,中獎般大呼小叫那就是他女兒,他認得那個字,上個月還給他寫過信。好多個光棍兒羨慕嫉妒恨地亂鬧了他一番,最後一個個精疲力竭地在床上躺平,爭取在醫生來查崗前恢復到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值。”忽然有人說。
傷兵們點著頭,嘿嘿地笑起來。
汶伽羅身份最貴重的那一個傷員,過得可沒這麼快活。
安敘做著末日的夢。
她看見天空中下起火雨,天空的碎片亮起又熄滅。一枚隕落的星星重重撞入湖中,在那裡歇息的水鳥與湖水一起蒸騰。
她飛了起來,耳畔什麼東西落下的咻咻聲與驚恐的鳴叫混在一起,沒能儘快飛起來的大家都與大湖一起沉寂了。大湖曾是住民溫柔的養育者,也是接納他們這些遷徙者的好客主人,如今卻變成了死亡陷阱。
湖裡的一切已經死去,僥倖逃生的鳥兒們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飛。天空也不再是它們的避難所,劃破夜幕的金線華美如煙火,卻能讓每一隻與之擦身而過的飛鳥墜地。這一夜美麗如天國,恐怖如煉獄。她不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也不是最不幸的一員。擊中左肩的火星燙得像岩漿,她沒有立刻死去,卻在劇痛中陷入黑暗。
長夜結束時,安敘在曾經的大湖底睜開雙眼。住在這附近的活物多半在這一晚死去,她與同伴失散,左肩的傷讓她無法飛起。豐饒的湖泊乾裂如荒野,湖底滿是灰燼與屍骨,她在死屍之間蹦跳,心中充滿了懵懂的畏懼和悲慟。
她不想離開,也無法離開,不能飛行的失群者再也找不到遷徙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