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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許,其實根本從來未曾屬於她過。
出汴京一路向北,盧清吟要去的遂城正在宋遼邊境上。自大宋開國以來,北地契丹從未偃旗息鼓,那太祖太宗皇帝一直念念不忘著收復幽雲十六州,卻數十年不得如願,至今仍是大宋國土上的珠玉瑕疵。契丹王朝君民皆出身遊牧,篤信馬背上得天下,更覬覦中原富裕繁華,屢屢犯邊,兩國軍事數十年而不息。
盧清吟這一路北上,遇上的皆是扶老攜幼向南遷徙的百姓,她近日來對契丹人厲兵秣馬之行早有耳聞,然今日親眼所見這南遷的浩蕩隊伍,仍是忍不住心生嘆息。須知自古華夏一族便安土重遷,如今被逼得舉家背井離鄉,其中更不乏耄耋老者,又是何等的晚景淒涼?
遂城中一片安謐,習慣了風聲鶴唳的居民們都關門閉戶,街道上頗有幾分冷清。盧清吟從繁華鼎盛的汴京忽然來到這蕭瑟的遂城,就連她身上素雅卻精緻的衣衫,連同那雄赳赳的白馬,都同這城中的落寞格格不入。來往的商販行人臉上都有種莫可名狀的怪異,腳下皆是步履匆匆,與其說怕耽誤了什麼,毋寧說是怕遇到了什麼。
城南一條不起眼的小巷深處,隨風招展著一面不起眼的旌旗。盧清吟看見這旌旗,微微笑了笑,拍拍那有些不情願的白馬,牽著它走了進去。
遠遠地便聽見小巷深處傳來叮叮的打鐵聲,清脆而有力,迴響在狹窄的小巷中,尤其引人側耳。盧清吟放輕腳步走上前去,將那寒酸的小木門推開了一條縫,悄悄朝裡面張望。
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背對著她,正將手中鍛造的長劍舉起來對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仔細檢視。他的手指一寸寸撫過劍身,動作很輕慢很小心,彷彿手中是一件精美脆弱的瓷器。在離劍尖有約摸兩寸的地方,他的手指忽然停了下來,又將劍身翻過來看了看,隨即又放回面前的案板上,操起鍛錘仔細地修改起來。
盧清吟的目光轉向屋子裡打量,這間偏僻矮小的木屋就像是但求果腹的貧民遮蔽風雨之處,單單是看這屋子,哪裡會想得到這裡住著的是何等樣的一個人。
這屋子裡就連每一件物事陳設,都一成不變。儘管那小木門根本形同虛設,此刻也不過是虛掩著,盧清吟還是輕輕叩響了木門。
這叩門聲幾乎淹沒在男子專心致志的敲打聲中,然而他卻聽得真切,頭也不回地道:“客官不知在下的規矩麼?除了初一和十五,一概不接生意。”這聲音平淡中透著幾分不屑,似是在質問來人何以連他的規矩都不曾打聽清楚。
“二哥。”
男子的動作猛地僵住了。他回過了頭來,手中還舉著鍛錘來不及放下。“……吟兒?”
盧清吟站在門外微笑看著他,門口投射進來的陽光將她的身形輪廓摟住,長長地投在了地上。一別四年有餘,她的個子高了些,眉目間的神情也沉穩了很多,臉上稚氣大脫,玉顏如畫,明眸神飛,然而卻似淡淡縈繞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憂緒,頗有些若隱若現,不可捉摸。
“吟兒?”他仍是難以置信。
盧清吟笑了,抬腳跨進屋來。“二哥。”
這間屋子正中還燃著熊熊爐火,炙烤得整間屋裡有如蒸籠一般。他頭臉身上都是汗珠,古銅色的面板在爐火的映襯中泛著些微的紅光。寬厚雙肩和壯碩身材,國字臉,濃眉大眼透著幾分憨厚老實,隱隱又有些自恃技高的傲然,正適合他的身份——這樣看上去,儼然真是一個日夜與頑鐵器具為伍的鑄劍師而已。
盧清吟站在他面前,微笑著伸出手來。她掌心握著一枚小小的金色鑾鈴,隨著她的動作叩出了一聲輕響。
《河漢清淺》澹臺玉涼 ˇ禍起難測ˇ 最新更新:2011…11…30 22:00:03
雖是初春的清寒天氣,這屋子裡燃著熊熊火焰,還是悶熱得慌,盧清吟在裡面一刻也坐不住,推開了門到後院裡透口氣。
名未劍,果真是好劍。只可惜新劍出鞘,便要取人性命。盧清吟微微嘆口氣,伸手擋住照射得有些耀眼的陽光。二哥嗜劍成痴,身上的任務一刻也不肯耽誤,又定要盧清吟等他回來。不過盧清吟知道,二哥說去片刻就回,那便就是片刻,鑾錦堂的人從來不屑做那等死纏爛打之事。
這院子的角落裡有幾盆花草,無論於這屋子磚青的顏色,還是這屋中主人的作風,花妍芬芳都是格格不入,但盧清吟一眼便認出來,那其中唯一還活著且生長勢頭十分旺盛的牡丹花,正是自己當年送給二哥的。
二哥這樣一個人,要他細心呵護這嬌嫩的生靈,還養得這樣好,果真是為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