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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橫生的側枝,長成大樹後,側枝上長滿寬大的樹葉,在夏天搭成涼棚遮住整條馬路,蜘蛛網一樣的電線就藏身在樹枝下。當馬路筆直的時候,這樣的路風景是很好看的,延安中路就正好是這樣一條馬路。由他們站的地方再往前,就是共青團市委辦公室的所在,原來屬於馬勒別墅的那童話世界般的屋頂在濃綠的樹蔭縫裡露出幾個尖角。
這就是上海啊,他們這些人,從離開的第一天就想著要回來的上海。
71路電車拖著電辮子從眼前駛過,車過後捲起的風裡是熟悉的帶著這個城市特有的灰塵的味道。這樣的味道是屬於夏天的傍晚的,是屬於上海的大馬路的,這個味道,在安徽的山裡,在他們工作的廠裡是聞不到的,這是他們記憶裡童年的味道。那些有關於夏天的夜晚的遊戲,男孩玩著官兵捉強盜、女孩子跳著橡皮筋,在七八月裡洗過澡後搬張小矮凳出來在弄堂裡在馬路邊乘風涼的涼爽與適意的記憶。
徐長卿和申以澄看著這些,心裡想的應該是同一句話:我回來了。
過了良久,徐長卿開口說:“你去過屯溪嗎?”他完全是沒話找話說。屯溪在黃山腳下,離他們的廠子有一段路程。當初招他們來廠裡的時候,宣傳部的人就說過廠子在黃山腳下,風景優美。但去了快有一年半,他還沒去過。幾次搭車到了屯溪,又因車子不順路,一再錯過。他說完這話就後悔了,想這話無聊得很。實則是兩個人站在路邊要等一個多小時,他又不好說我先回去了,把一個年輕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裡,出於禮貌,才找點閒話來聊。
兩個人其實是舊識,在從前沒到安徽去的時候,他們就是一個廠的,但此前沒有過工作上的交集,他又不是喜歡和女孩子搭訕的人,對美麗的女孩子更是有一種避開的習慣。而在進廠之前,在學校裡,哪個男生膽敢和女生說話,那是要受到所有男生的取笑和嘲弄的,女孩子要是主動和男生說話,更會被視作輕佻,男生女生界限十分清晰,不得越雷池一步,那就是三八線和柏林牆。是以在前往安徽的車上,劉衛星初識申以澄時,就問過徐長卿這個漂亮的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徐長卿裝睡不答,一來是和劉衛星不認識,二來是不習慣和別的男人談論女孩子,三來也確實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後來到了廠裡,先是分在不同的小組,後又因劉衛星不停地在耳邊念她,更是沒她說過兩句話。這次一同乘車回上海,才是頭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
申以澄倒似比他自然,接過他的話頭說:“去過,整個縣城只有一條街,街上只有一個警察崗亭。”兩個人說這話的時候,都看著前面十字路口的那個白色的警察崗亭。她像是知道徐長卿為什麼忽然提起屯溪,便順著他的思路往下講。
“只有一家新華書店,只賣十幾本書。”徐長卿說。
“有一個禮堂,每次去都在放同一部電影。”申以澄說。
“《閃閃的紅星》。”徐長卿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這個話頭一開,兩人之間的陌生感和距離感慢慢消失,徐長卿給她講他這一年多搭車去了那些地方,申以澄也講她去了哪些村子,講廠子周圍的那些一個姓一個姓聚居的村子,他們村裡的那些大大的祠堂,他們的房子怎樣的漂亮,窗欞都是雕花的,大門上還有磚雕。牆上寫著“耕讀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的對聯,和“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標語一同出現在古老的住宅裡。
申以澄說:“他們的房子很漂亮,可是家裡卻什麼都沒有。”
徐長卿在山裡漫遊時,時常去當地人家裡要水喝,那裡大屋子和空庭院同樣讓他驚奇,也讓他對申以澄驚奇。在這一年多來,還沒有第二個人和他談起那些祠堂和對聯。他說:“我在一家人家的影壁牆上看到的詩是‘為憶淥江春水色,更隨宵夢向吳洲’。這首詩我以前沒讀過,我怕記不住,特地掏出紙筆抄了下來。”
“那裡原是古徽州啊,出了很多文人。這首詩是張志和的《上巳日憶江南禊事》。‘黃河西繞郡城流,上巳應無祓禊遊。為憶淥江春水色,更隨宵夢向吳洲。’他在黃河邊上想起江南的上巳日來,就寫了這首詩。你說的是胡氏祠堂吧?我也看到了,也抄了下來,寫信回家裡把這兩句抄在裡面,問我爸爸這是誰的詩,爸爸回信說是張志和的詩,又把前兩句也寫下來。順便又把他寫的詩一起抄了寄給我。”
如同詩裡的情景一樣,他們在安徽想著回上海,站著上海的街頭,卻說起安徽來。那是他們共同的生活,雖然不長,卻已經留下印跡。
徐長卿默默地聽著,忽然問:“你爸爸是老師吧?”他好象記得誰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