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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中只是一支腐朽的筆。”李世民略一停頓,卻並未抬頭。
“一支已發腐潰爛的筆,卻能在手下揮灑自如,是王羲之,這才是真正的大雅。”我笑意微微,一如往常,“而我竭力藏拙要做雅人,卻又手生、口笨,始終無法領會其中真意。”
“你究竟想說什麼?”李世民終於停筆,抬眸時故作不解。
我試探地問道:“你將如何處置承乾?”
殿外,白雪飄飛,李世民的神情比這蒼茫雪花更冷更淡:“證據確鑿,依大唐律,謀反是斬首。”
“承乾……在秦王府時,我救過他,也教過他騎馬射箭,呵,那時他最常對我說的一句話便是:‘明姐姐,你長的真好看,長大後我定要娶你為妻。’”我陷入回憶中,不禁露出一絲笑意,“那時你常年征戰,你們父子相聚的時間極少。無垢與府上的奶孃丫鬟與他說過多次:‘你父王是大英雄、真豪傑,國之棟樑、萬民景仰……’但我想這一切也遠遠比不上你這個做父親的張開雙臂給他一個簡單的擁抱來得更有深意。”
李世民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似已變成一樽雕像,只是眼中卻是不見底的幽深。
“承乾確有許多缺失,例如奢侈、貪玩等,但這些並非不可救藥。他十一歲時你便將他一人留在了東宮,他自然是沒有朋友,所有人都是涇渭分明。有時,孩子故意搗蛋淘氣,原因只有一種,便是希望藉此來吸引父母更多的關注與愛。”我斜瞥了一眼李世民,見他似仍不為所動,便繼續說道,“而後他墜馬腳殘了,終生難以痊癒,你從來都是追求完美,你不願自己的繼承人有此疾患,所以你對他便愈加冷漠。他失意落魄,便寵愛稱心,你卻將稱心毫不留情地殺了。承乾的情感再無寄託,便走向極端,他只能走上最後的不歸路:謀反。”
“你這是在指責我麼?”李世民眉頭一皺,語調卻很輕。
“但他沒有你當年那雄厚的資本,而你對於朝局的掌控又比先帝強得多,所以他必然謀反失敗。但他敗後,一不求饒,二不放棄,絕不饒過敵人,拼將最後一口咬去。”我已窺到李世民的怒氣,卻依然微笑淡定,若無其事地說道,“聰慧、權欲、決斷、任性、魄力、情義、雄心勃勃、至死不退……即使你不願承認,我仍是要說,承乾這些個性,都能在你身上尋到,你的兒子中,恐怕他是最像你的。只不過,你的野心都是透過正大光明、為國利民的方式展露,而承乾卻走錯了路,南轅北轍,最終只剩如此下場。”
李世民長嘆一聲,垂首不語。
我走上前,凝視著他:“承乾終有萬般過錯,但他終究是你的親骨肉。我認為,你只要手敕赦免他死罪,便可仍是慈父,承乾也可得以終其天年,這是最好的結局了。”
“承乾此事,我知曉該如何做。”李世民帶著玩味的神情,注視著我,“你既為承乾求情,是否也要為武媚娘求情呢?”
我輕輕一顫:“你這是何意?”
李世民微笑,但那笑卻冷若冰霜:“你早應知曉,我沒有殺武媚娘,是因為我仍有耐心等你回來。”
“她只是個孩子,她對我們之間的事,一無所知。”我悚然一驚,頻頻搖頭,“世民,你可以恨我,但絕不可牽連無辜。”
“無辜?!她是你與別的男人所生的孽種,僅憑這一點,她早就該死了!”李世民語調一沉,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壓迫著我,狂態盡出,他一字一句冷然說道,“你不惜一死也要逃離我,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麼?!”
她是你與別的男人所生的孽種……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麼?
李世民尖銳的話語,如同在我沉寂已久的死水心湖中投入一顆巨大的石子,濺起無數水花。
遙遠的記憶中,只有一片漫天浸地的血紅……
庫摩強加在我身上的恥辱,我只能竭力擺脫,縱馬逃離。我獨自一人在荒蕪的大漠中逃亡,身後仍有追兵,死亡的黑翼,如同永無止盡的長夜,潛伏在猙獰的沙漠之後,隨時逼迫著我……沙漠的夜森寒入骨、滴水成冰,疲泛得靜躺於血泊中的我,彷彿一隻被人逼入死角的困獸。那種近乎解脫的空虛感,是如此地接近死亡。
武信,便是在遍地屍骸之中找到了我,他朝我伸出手,望向我的眼中只有憐憫,那時我已奄奄一息,但腹中卻已有了媚娘。
當一個女人成為母親時,她也就成為一個傳奇。
我以性命搏得了媚孃的平安降生,卻落下一身的頑疾,終日不離藥罐。造化弄人,命運差若天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