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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扭過頭去,細細探查這件事中的層層怪異。
當迷霧漸漸撥開,還原了事情的本來面目,蒼天素愣怔良久,竟然無法在心頭找到一丁點的喜悅和成就感。
他自認在心底,是恨著蒼景瀾的。可是除了恨,似乎還有一點別的什麼。他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胸口觸控到那麼多翻騰的情緒,摻雜在一起,絞成一團麻,剪不斷,理還亂。
他解不開這番糾結,卻也沒有足夠勇氣,將雜亂揮刀斬斷。
蒼天素隱隱覺得,一旦一切一了百了、一刀兩斷,塵埃落定之時,會是一種解脫,也會是一種遺憾。
☆、慘劇
西北軍停止向前推進已經有一個月了。
在運糧團毫無訊息傳來的三個月中,士兵們每頓飯已經由最初的米粥兩勺半減為了一勺,別說是一群需要天天操練計程車兵,蒼天素自己都時常覺得胃部在造反。
託之前連天勝仗的福,士兵對西北軍團體的歸屬度確實很高,也很有集體榮譽感,但是歸屬度再高再有集體榮譽感,也沒有辦法空著肚子上戰場送死。
隨著伙食一天天減少,餓肚子的日子一天天增加,軍營中的異樣聲音,已經由小及大,漸漸多了起來。
為了防止譁變,蒼天素已經學曹操斬了糧官,並且一天三封上書,緊急向朝廷反映情況,可惜全都是石沉大海,沒有一點回音。
徐償氣勢洶洶領著手下的親兵,當眾斬了十幾個煽動軍心的人,將首級高高掛起,才算稍微遏制住了流言的蔓延。
後來情況越來越糟糕。斷糧的第十三天,已經有士兵將幾日前來偷襲的戚國士兵的屍體,從土裡挖出來了。
等到當天負責巡營的朱耳達發現的時候,十幾個人湊在一塊,圍著篝火而坐,已經將兩具將將腐爛的屍體烤熟,啃得只剩下手臂了。
肉香四下飄散開,周圍計程車兵越聚越多。朱耳達沒說什麼,正在爭搶人肉計程車兵也沒有說什麼。
所有人都很沉默,灰黑色的天亦無言無語,彷彿是在盡職盡責,給這出糟糕的默劇充當背景色。
蒼天素從營帳走出來的時候,感受著軍營中瀰漫開來的畸形興奮,嘴唇微動,卻連嘆息也發不出來。
在飢餓剛開始,肚子會時不時“咕嚕嚕”叫兩聲,提醒你它的存在。但是當胃裡面真正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東西的時候,肚子早就不再嚎叫了,它會老老實實地閉上嘴。
這個時候,胃酸就會盡職盡責地開始腐蝕脆弱的內壁,一點一點,緩慢而有序,企圖挖空這道阻礙它四下蔓延的天然屏障。
這種體內在燃燒的痛苦折磨,無邊,無際,無止,無休。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它就不會停止。
除了巡邏兵,時隔十多天,營地裡好不容易有人走動了。而此時此刻,軍營裡卻又反常地寂靜無聲,每個人臉上,都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猙獰與沉重。
蒼天素仰起頭,無聲地笑了。
撇開了一切掩飾,一切虛偽,不是為了建功立業,不是為了保家衛國,不是為了向君效忠,義無反顧地把手伸向腐爛的人體,沉默著吞嚥進喉嚨,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活下去。
在死亡的無聲威脅下,我們的心腸,通常比每個人想象得還要硬。
時間的播音機停止了千百年如一日的轉動,它不緊不慢地發出了一聲嘶啞的抗議,然後被人不容拒絕地按下了倒帶的鈕鍵。
那還是遠古的矇昧時代,人類的祖先行走在茫茫大荒中,以野果,雜草,樹皮,猛獸,或者同伴倒下的軀體為食。
倫理道德不再有沉重如山的分量,禮義廉恥也不再有壓塌萬古的偉力。
撕扯掉倫理,拋棄掉道德,無視掉禮義,崩碎掉廉恥。
蒼天素舉目望去,不見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營帳,不見了來來往往的沉默人群,也不見了土黃色空地上跳動著的不祥火焰,入眼的,只有□裸絲毫不加掩飾的人性。
最最直白的,最最醜陋的,最最猙獰的,最最骯髒的,最最粗鄙的。
也最最真實的人性。
詩詞歌賦是虛的,錢權名利是虛的,家國天下也是虛的。
大米和饅頭,才是現在唯一的真實。
沒有大米,沒有饅頭,還有將將腐爛的人肉。
禽獸永遠是禽獸,畜生永遠是畜生,人有的時候,卻不是人。
人生真是一幕幕悲喜劇,命運垂下頭,看著人世間盡情上演的場場鬧劇,指尖輕顫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