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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漸升起來,雨後的陽光乾淨而溫暖,他將手裡的海棠花扔進了河渠裡頭,失魂落魄地到處遊蕩。在經過一處集市的時候,他突然被一陣喧鬧的鑼鼓聲吸引了過去,他在那一群被販賣的人裡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衣衫襤褸,露著雪白的大腿,那個女子,他還記得那一年鬥舞時的無限風華,她叫蘇墨芸。曾經名動京城的公府小姐,如今卻像個牲口一樣,被人用繩子栓著,在集市口上被人販賣。她這樣的小姐,縱然再美貌,那些官員再垂涎,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要了她,所以只能將她拉到大街上叫賣。
冬奴躲在帷帽裡頭,呆呆地看著負責買賣的那個男人大笑著扯開蘇墨芸的衣袍,讓來的人看她曼妙的身體,蘇墨芸尖叫著哆嗦成一團,披散著頭髮遮住了她的臉。又有一群人被牽出來了,冬奴瞬間抖了起來,那裡頭竟然有幾個是他們燕府早已經遣散的下人們,他身子僵在了那裡,因為他看見了他的桃良,她的身上都是被人蹂躪過的傷痕,神情有些呆滯,哆哆嗦嗦地垂著頭。
冬奴再也忍不住了,他脫了帷帽就要往前去,後頭卻突然竄出一個人來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竟然是明石,捂著他的嘴說:“你別過去。”
“我要去救她……”
“冬奴!”明石抓住他的肩頭說:“桃良你還不懂她麼,你覺得她會希望你現在去救她麼?皇上已經派人暗暗地尋你了,你還在這裡待著?”
冬奴紅著眼睛說:“那怎麼辦,我總不能眼看著她這樣被人賣了……”
“這事交給我,桃良和關信,我都給你救出來。”明石說著便將他的帷帽給戴上,拉著他往外頭走,他們一路跑過了幾個拐角,直到跑到一處寂靜的小巷裡頭,明石推開一家農戶的房門,拉著他說:“進來。”
那房屋裡頭很潔淨,看起來剛剛教人打掃了,明石說:“你就先在這裡住下,等到我把桃良和關信帶回來,你們就離開這兒。”
明石只簡單交代了他兩句,便急匆匆地出去了。冬奴一個人在屋子裡躲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下來,也不見明石回來。他再也忍不住了,就悄悄出了門,走到大街上去打聽,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明石在白日的時候犯了天顏,如今已經被關押進天牢裡頭去了。
那人說完了話,狐疑地瞧著他,或許是瞧出他衣著和容貌的不欲。冬奴呆呆的扭頭往回走,街上行人來來往往,暮色已經降了下來,有一家旅店的夥計用竹竿挑著燈籠,將燈籠高高的掛起來,瞧見了他,笑著問道:“客官到裡頭坐坐?”
冬奴默默地瞧了一眼,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上了樓,要了一間雅緻的客房,他將自己懷裡的銀子全都掏了出來,說:“我想洗個澡,再替我買一套新衣裳,靴子也要最好的。”
那夥計接了銀子,歡天喜地地跑下去了。冬奴推開窗,遙遙看著遠處燈火璀璨的皇宮,燦爛耀眼,像一枕光彩的夢。他洗了澡,換了一身新衣裳,又要了一份筆墨紙硯來,給他的姐夫寫了一封信。
雖然知道那人如今可能已經不願意理睬他,他還是控制不住,想寫一封信給他,他如今前途未卜,滿腦子想的卻都是他,他想讓他知道,他或許太過年輕,許多事情做的都不夠好,可是他的姐夫與他而言,依然是一個最特別的所在。他要告訴他此刻對他的思念,他的愛與恨,不再壓抑的熱愛和渴望。不管將來他淪落成為一個孤魂野鬼,還是劉弗陵最得意的孌寵,他都要告訴他,他最好的都已經給了他。
寫信的時候,他竟然沒有掉眼淚,就連難過也是極少的,好像這些天他至愛的人依次離世,已經耗光了他的所有眼淚和哀傷。他將信封好,默默地在那兒站了許久。他想,如果沒有他,或許他的姐夫有一天會真心喜歡上他的姐姐,他本就不應該和自己的姐夫瓜葛糾纏,如今他們家遭逢了鉅變,他們連州,如今也是自身難保了吧。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將信遞到了燭火上。信紙遇火便燃燒了起來,他鬆開手,那一團火便飄落在地上,黃色的是火,黑色的是灰燼,火光映照在銅鏡裡頭,同時耀眼的,還有他刻意修飾過的容貌,鮮衣玉面,神光動人。他到如今,依舊是那個讓人豔羨垂涎的燕家少爺。
他所有的,不過是這一融皮囊罷了,幸而這一副皮囊,正是劉弗陵最想要的。
第六十五章 命懸一線
冬奴進宮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濃了,宮門就要落鎖,隱隱能聽見遠處山巒間的鼓聲。陳公公領著他進了昭信宮,剛進了宮門,就見冬奴停了下來,陳公公立即輕聲說:“皇上在內殿裡頭呢,燕少爺請裡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