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攘往來的客船商船都停了。旅人商人乘船未到江陵之時便沿江五里一哨,十里一崗檢查盤剝,於是眾人只得將貨物行李卸下,然後轉走陸路,過了江陵地界,再重新登船上貨。一時間市面大漲,民怨沸騰。
這日孟子鶯正與白雁聲對弈,城裡來了人,說是中秋到了,荊州郡守和大小官員請兩位陛下賞臉吃個飯。
荊襄自古為強藩巨鎮,民風彪悍,在州大員多出自世家大族,雖皇室亦是不敢輕易得罪。孟子鶯不知這又是唱得那一齣戲,待要阻止,白雁聲已伸了伸懶腰道:“也好。我這一生也有個願望,就是要到江陵城裡見識見識。”
蜀國初立之時,孟子攸定江陵為陪都,進取中原的意圖很明顯,到孟子鶯秉政的時候,重把益州定為國都,緩解了荊襄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面。
靖寧四年,時為徐州將軍的白雁聲奉召討逆,在已得襄陽的情況下,卻在江陵城下折戟沉沙,慘敗而歸。他一生征戰,沒有攻不下的城池,唯獨江陵之戰是他唯一的恥辱。有這麼一層淵源在,眼下成朝與蜀國還是盟國關係,白雁聲憶往昔崢嶸歲月,一償所願的心意更加強烈了。
孟子鶯卻想荊州這幫人真是豬油糊住了心,醜人多做怪,耀武揚威也不看物件。他明知會無好會,筵無好筵,卻又沒辦法阻止,上馬車之前先吩咐沈君理和貼身侍衛吳靜修去檢視一番,再想多說什麼,白雁聲已在車裡叫他了。
兩人在車裡各據一方,對視一眼,雙雙笑出聲來。原來白雁聲來得倉促,衣飾極是簡便,孟子鶯便挑了自己一套大紅色的禮服與他穿著,白雁聲身材魁梧,將衣服撐得滿滿的,看上去卻像是誰家的新郎官一樣氣宇軒昂,喜氣十足。孟子鶯自個卻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朝服,更襯得人淡如菊,輕若柳絮,如新嫁娘般溫柔賢淑。
他們自少年時便動心定情,如今二十載歲月流過,各有家國社稷,雖足以傲視天下,但內心深處,卻各自懷著難以順遂的心願,正是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真正可憐又可笑。
一路上車輪滾滾,孟子鶯雙眉糾結,似乎蘊藏了一生的心事,白雁聲不禁抬手按在他眉心穴位上,指尖帶著薄繭,只聽他漫漫道:“阿柳入嫁的事宜早定。”
白雁聲輕聲道:“今日不論國事,也不論兒女事。”
孟子鶯便啞然失笑,他二人貴為天子,只要動、口,說什麼不算是國事家事天下事?
馬車須臾就到了江陵太守府邸。但見門內門外刀槍顯耀,旌旗蔽日,滿堂文武百官,分列兩旁山呼萬歲。“萬歲”聲中暗藏的殺氣形成不可遏止的旋風,分明就是鴻門宴的架勢。
孟子鶯眼裡閃過一絲陰霾,四下裡尋找沈君理、吳靜修,卻一個人也沒有瞧見。白雁聲卻不甚在意,一手攜了他從容往主座上去。江陵太守沈一葦在旁忙命人添酒回燈,歌舞助興。
於是錦繡叢中長袖亂拂,香塵四散,孟子鶯待了一會,見並無異狀,方漸漸放下心來。轉頭見白雁聲一臉好笑的表情,輕聲道:“這是你的地盤,怎麼你反而比我還要緊張些?”
孟子鶯輕哼一聲道:“我看你還能充英雄到何時,靖寧四年之後這江陵城裡想要吃你肉喝你血的人可不在少數。”
說話間,已有臣工按品階上來給兩位皇帝祝酒。當時天下三分之局已久,宣武帝與天寧帝自幼結為昆仲,白雁聲雖起自草莽,但神態威猛,武功卓著,儼然名家風範,江陵城裡文武百官深為忌憚。
今日中元,旁的人不過虛說些應景喜慶,歌功頌德的話,到薛雪衣時,她行雲流水般行到階前盈盈下拜,目中含淚,舉杯祝道:“願至尊千萬歲,天下康寧,兩位陛下得償所願,臣妾死無恨也。”
此是蜀中元老之輩,孟子鶯連忙降階扶攜,白雁聲亦從座位上站起,舉杯道:“久聞薛掌門高名,如雷貫耳,靖寧年間江上匆匆一晤,已受益良多。恨雲山遙遠,雁聲不得時時聽教。倘蒙不棄,翌日當請邀至淦陽暫歇片刻,以敘渴仰之思,實為萬幸。”
薛雪衣叩首歸坐,孟子鶯亦回到座位上。白雁聲看看他,昔日清標少年如今都已是額生皺紋,鬢髮夾白之人,忽然感嘆道:“昔日建義,轟轟大樂,比來寂寂無人問。”
孟子鶯遂撫掌大笑道:“此人逼朕起兵。”又半是威脅半是調笑道:“若不將汝女嫁吾兒,當更求建義處。”
白雁聲望他而笑,意味深長道:“建義不足慮,止畏此老翁(公公)不可遇耳。”
孟子鶯亦大笑不止:“正為此翁難遇,所以不去。”
酒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