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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楠也很詫異,站起來對莫青荷道:“走,進去看看。”
話音剛落,小屋的門嘭的一聲開了,沈疏竹一臉慍怒,白皙的臉漲得通紅,狠狠搖著手中的扇子邁了出來,回頭朝裡喊道:“你少給我裝清高,明明是兩廂情願的事,現在說的像我們家欺男霸女一樣,有本事你就在山上住著,一直住到老死也別進我家門,我倒要看看,你那位未婚夫願不願意把大煙膏子退回來,把你娶回去!”
他邊說邊後退,冷不丁被門檻絆了個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摺扇飛出去老遠,在溼泥地面滾了幾滾,還沒等站起來,又傳來一聲巨響,小屋的門被咣的關上了。
沈疏竹撿起摺扇,撣了撣布衫的土,頭也不回的沿小徑大步走了,小屋的窗欞下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莫青荷目瞪口呆的望著沈疏竹離去的背影,心想怪不得沈太太著急上火,沈家的兄弟真是一個德行。沈培楠按了按他的肩膀,低聲道:“你進屋等著,我去把二哥找回來。”
莫青荷急道:“我還不認識她!”
話音未落,沈培楠已經走遠了。
莫青荷沒有辦法,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光線明亮,一踏進去,各種陳設盡收眼底。一反沈家親眷的洋派,這間小屋採用舊式風格,佈置的雅緻極了,四面牆壁都用白紙裱糊,牆上掛一副騎牛童子的畫軸,正對門貼了一張宣紙,上書“清古齋主人”五個字,字跡娟秀溫婉,一看就是女子所書。陳設簡單樸素,只有一張矮榻,臨窗放一張木桌,擺著筆墨紙硯和一隻煤氣燈,一名穿藍竹布衫的短髮姑娘伏案啜泣,細瘦青白的手緊緊抓著一本線狀書。
窗戶被撐起一條縫,微風掛著案上的書冊,竹影在縫隙裡搖搖晃晃。
莫青荷跟一名哭泣著的姑娘共處一室,感到十分很尷尬,他想,沈家人都是惹不起的角色,娶的也都是些惹不起的夫人,現在沈培楠不在,他不能再冒失激怒了對方,連走路的聲音都放輕了,走到離姑娘近一些的地方,躬身叫了一句沈二太太,安靜的等著。
那姑娘聽見聲音,慢慢抬起頭。
等看清她的臉,莫青荷吃了一驚,心說她可真年輕,不過十八|九歲,沈疏竹跟她在一起,活像舊學堂裡的先生跟女學生。她長得不算美,最多算清秀,身材清瘦,小圓臉,嘴唇薄薄的,耳朵也薄薄的,就連眼皮也是薄薄的一層。
她見有外人進屋,用手背擦了擦眼淚,開口道:“你是誰?”
莫青荷不大自在,這姑娘的聲音太細而太柔了,好似龍井新抽的嫩芽生長著的軟白絨毛,沒有一絲沈家人張揚的做派,他走過去,掏出一塊白手絹遞給她擦眼淚,提起桌上的一隻梨皮方壺,摸了摸壺身,感覺水還熱著,就斟了一杯送進姑娘手裡。
伺候人他很有一套,這段時間也被沈培楠磨得耐性越來越好,見那姑娘還低頭飲泣,便站在一邊靜靜等待,一直等她平靜下來,才微笑道:“我是跟著沈三爺的。”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書籍,有一本手抄詩稿裝訂樸素,署著“清古齋主人:陸婉怡”一行小字,想到剛才她與沈疏竹爭執的情景,心裡有些疑惑,就輕輕問道:“我該叫您沈二太太,還是陸小姐?”
這句話不知怎的觸動了陸婉怡,她閉目抽噎了一會兒,兩隻手交疊放在腹前,淺淺鞠了一躬:“……叫我陸小姐吧。”
莫青荷點了點頭。
這句話說完就冷了場。
他其實很尷尬,這位小姐太文靜了,簡直是古典小說裡走出來的江南才女,既不像北京大學那些活潑大方的女大學生,又不像闊人家抽大煙的寂寞姨太太或約了姐妹兄弟一起來聽戲的大家小姐,莫青荷的性格偏於率真,很少接觸這樣婉約的人物,何況她正默默的啜泣,一時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陸婉儀抬頭望著窗紙上的竹影,眼中汪著淚,因而浮現出一種幻夢般的哀傷,她的聲音也像在做夢:“沈家只有那位飄萍小姐的人品可以結交,我為什麼要上趕著做什麼沈二太太?”
莫青荷更不知道說些什麼了,斟酌了一會兒,小心道:“沈二少爺很有才學,聽說也非常浪漫多情……”
“翩然一隻雲中鶴,飛來飛去宰相家,有沒有才學,又有什麼用?”陸婉儀一隻手撐著桌案,一閉眼睛,兩頰滾下兩行淚,她在憂傷中掙扎,“多情?要不是當初我輕信了他詩中的情感,自以為遇上知己,要不然怎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她沉吟了一會兒,輕輕念著:“欲將心事付瑤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