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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中指無意識的輕輕敲擊著桌面,盯著那份檔案愣神。老謝端起一隻暖壺,衝了沖刷牙的杯子,捏了一小撮碎茶葉進去,嘩啦啦往裡倒水,泡完了茶,又遞給莫青荷一支皺巴巴的土產香菸,見他表情不對,關切的問道:“組織開會討論過,你瞭解沈培楠的家庭和交際圈,是最合適的人選,怎麼,有什麼困難嗎?”
莫青荷迅速恢復了平靜,將檔案往前一推,道:“我不能接受。”
“我與沈培楠曾經有過的感情,並不單單是所謂的朋友之情,他的家人知道這一點,全家對我都可謂恨之入骨,這件事派別人可以順利完成,我去只會引起他們的反感,恐怕不僅達不到目的,還可能延誤時機,造成不必要的危險。”
他接過火柴,點菸吸了一口,戰爭時期物資匱乏,粗製濫造的香菸燻得人直欲咳嗽,濃厚的煙霧環繞著煤氣燈,兩個人的臉都顯得雲遮霧罩起來。
平心而論,他曾經很渴望有一個機會能接近戰場,只要能夠跟沈培楠的世界有一絲交集,但他早不是一年前那個沉浸在愛情中的小戲子了,他不再一封封的寫那些永遠都得不到迴音的信,也不會每個禮拜都眼巴巴的盼著郵差到來,漫長的等待讓他看清了所謂的感情和戀人的本來面目,以至於時隔一年,當沈培楠的名字再次出現時,他的心像黃土高坡上的一口被風沙填埋的井,只有乾結的鹽鹼顆粒,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老謝揹著手,在屋裡連繞了好幾個圈子,見莫青荷還沒有鬆口的意思,臉色就不大好看了:“我說你們這些從資本主義世界回來的小同志,立場很堅定,但思想覺悟還是不夠!目前是戰爭時期,個人感情必須服從集體安排,哪還能跟以前一樣自由散漫?”
莫青荷知道老謝脾氣雖然急,心地是很好的,就笑了笑,說這並不是個人感情,而是恰當的分析利弊,說完翻出一沓信紙,開始向組織寫一封新的陳情報告。
桌子裂了縫,不大平整,他找出一本書墊在信紙下方,卻是一本亞里士多德的《倫理學》翻譯本,書裡夾著一支原子筆,他順手翻開書頁,正看到一句話:一個人應該如何度過他的一生?
他的報告剛寫了一行字,老謝一把打落了他的筆,擰著他往外走:“讓你負責後方疏散你都推三阻四,你自己看看,前線打成什麼樣子了!”
莫青荷被擰到通訊處,老謝打定了主意要跟他死扛到底,攆走了女通訊員,將一沓沓尚未來得及發表的戰報堆在他面前,戰時通訊困難,拿到手的報紙都已經過期多日,又多在鼓吹抗戰必勝之信念,至於前線到底如何,莫青荷一直沒有清楚的概念。他一頁頁的翻,情不自禁的開始顫抖,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卻強忍著不讓它流出來。
戰爭來了,戰爭的陰雲籠罩了紙醉金迷的南方世界,就像一隻惡獸,用漫天的轟炸機和安裝著大炮的戰艦當做利爪,展示了它陰森而暴虐的真正面目!
他從不知道上海是這樣的,一向與摩登、電影和跳舞場掛鉤的上海,在短短的三個月之內,竟然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日軍在上海登陸了,為了守住上海口岸,蔣介石孤注一擲,調集全國精銳部隊守衛吳淞,共七十五個師,總數近七十萬人,以血肉之軀抵禦敵人的飛機坦克,然而雙方武器裝備懸殊,國民黨軍隊集中一個連的炮火猛攻,卻只能在敵方軍艦留下幾個白印子,戰爭開始三個月,死傷的國軍總數已經超過三十萬,戰場就像一個無底洞,一個師接著一個師被投進去,連骨頭都不剩的就被吞噬了,有的支援三小時減員過半,五小時就僅剩一個團的編制,戰爭抹殺了地域,年齡和階級的區別,只有屍體的惡臭,一陣陣空襲警報和痛苦的呻|吟,前線不斷傳回旅長和師長以上軍官陣亡的訊息,甚至有人在數小時之內,被迫由少校升為少將……
大批大批難民流離失所,向租界發起衝擊,卻被日軍空投的炸彈炸得面目全非,滿街都是掙扎和尖叫的傷員,就參與巷戰計程車兵也不能倖免,在後撤過程中,踩踏致死者不計其數。
一幅幅照片堪稱觸目驚心,這段日子以來,所有人都在為粉碎日軍三個月滅亡中國的計劃而高唱凱歌,卻不想付出的是如此慘痛的代價!莫青荷的耳朵裡嗡嗡作響,他緊緊抓著手裡的檔案,猛的站起來:“為什麼還不撤,再不撤,所有家底都要打光了!”
他想起接到的任務,忽然略過一陣不祥的預感,轉頭望著老謝,不知不覺啞了嗓子:“他還活著嗎?你對我說實話,他還活著嗎?”
老謝按著他的肩膀,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你不要激動,他的家人之所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