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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楠的笑容收斂了,淡淡道:“你收著吧,要是留著佔地方,就都燒了。”
“師座忒心軟,咱們現在是天天的刀尖舔血,也不知道小荷葉兒在哪兒喝茶跳舞享清福……”
沈培楠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孫繼成看他面色不善,就不敢答話了。
大家被沈培楠錢夾裡的畫像轉移了話題,不再探討到底娶城裡的小姐還是鄉下的婆娘,一個個說起了家鄉的水稻田和採茶的鄰家女,這些從死亡線走過一遭的血性漢子,吊著手包著頭,忍耐慣了傷口的疼痛,一同回想起炮火和硝煙背後一片叫做江南的溫婉故鄉,想起母親溫柔的手,談笑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歸於一片心酸的沉默,那名頭部受傷的戰士長長嘆了口氣,道:“我家裡也有個這麼大年紀的弟弟,要來參軍打日本人,我捨不得,自己替他來了,不知道他在家過得怎麼樣……”
他嘆的這一口氣深而悠長,一下子勾起了大家的傷心事,一名年僅十七歲計程車兵轉頭望著窗外,灰撲撲的臉上只有眼睛還算清亮,泛著點亮晶晶的水光。
這樣的情況,要是換了往常時候,沈培楠是絕對不容許的,但如今從上海的敗退讓全軍士氣低迷,他沉默了一會兒,用力拍了拍手,粗聲道:“一幫軟骨頭也配說是我帶出來的兵,受點傷就跟娘們似的,不就是丟了南京跟上海,都給我養好傷趕緊歸隊,咱們打回家鄉去!”
他說完,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猛的站起來,道:“等回了南京,凡是打仗立過功的,老子一人送你們一個漂亮小娘們。”
眾人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完了,一掃方才的低迷,紛紛大聲應和:“咱們跟著師座,打回南京去!”
天色慢慢暗了,飄著朦朧的細雨,臨時搭建的伙房架起大銅鍋,鍋裡的湯咕嘟嘟冒著泡,部隊在野外駐紮,伙伕買不到時鮮蔬菜,只能用一鍋毫無油水的鹹菜湯湊合,戰士們把舂好的米放進鍋裡,捧著碗就著鹹菜湯吃米飯,這已經是師部動用了各種關係搞到的最好糧食,一天兩頓,每頓三兩,行軍耗費大量體力,這點糧食對戰士來說遠吃不飽,而上頭負責採買的官員剋扣錢餉,軍糧裡有石頭有沙子,不時有人被石子崩到牙,苦著臉呸呸的往外吐飯粒。
百里之外的杭州茶山,一支十多人的小隊也正為解決難民的糧食供給,在日本人的封鎖下來回奔波。
夜幕籠罩了寂靜的山崗,一個大雪初霽的夜晚,天空湛藍,繁星漫天,莫青荷帶領隊伍無聲無息的蟄伏在樹林的陰影裡,此時他們已經離耶穌救濟院的倉庫很近了,莫青荷掏出寺院和尚畫的一幅不知所云的路線圖,藉著月光努力辨別方位。
不知名的夜鳥躲在林中吱吱鳴叫,前一夜的積雪還未完全融化,大顆大顆混著冰渣的雪水從樹頂往人腦袋頂砸,凍得人猛地縮一下脖子,莫青荷握著槍,控制著呼吸的幅度,避免撥出的白氣阻礙視線。
背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原野帶著五六名市民從小路趕來接應,莫青荷衝他做了個跟上的手勢,原野點點頭,還未行動,一名身穿棉袍和平底繡鞋的姑娘從他背後閃出來,定睛細看,竟然是換下了旗袍的沈飄萍。
莫青荷驚訝的張大了嘴:“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原野貓著腰繞到莫青荷身邊,後背貼著一片土坡坐著,還沒說話先紅了臉,他本來幹練而寡言,在對待女性方面就偏於木訥,結巴道:“我、我攔不住,她、她說她會使槍。”
沈飄萍一頭利落的短髮,髮絲被夜風吹著,她冷冷的瞥了原野一眼,沒有開口。
莫青荷急的直上火,推著沈飄萍的肩膀:“太危險了,這是鬧著玩的麼?”
沈飄萍的目光甚是冷冽,不僅沒往後退,還向前逼近了一步,道:“少廢話,我們家的人,沒有怕死的。”
“你是沈家的小姐,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
莫青荷的話還沒說完,沈飄萍回頭打斷他:“你不也只是個唱戲的?”
莫青荷被嗆得啞口無言,不由搖了搖頭,感慨這位大家小姐的衝動和任性頗有當初自己的風範,他解下腰間的一支手槍遞給她,用眼神示意她噤聲,一行人沿著搖晃的樹影,往後山走去。
他們是在運送糧食回寺廟的路上發現不對勁的,午夜的月光如爛銀鋪了一地,山野的亂石和長著細小絨毛的蔓草都被月色映成了亮晶晶的玉雕,每個人肩上扛著一袋粟米,踏著細霜和雪水,沿著年久失修的石板路折返,在路過一座龍井茶園時,原野猛然停住腳步,一把拽住莫青荷,警惕的朝東邊的山林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