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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愛情盤根錯節,被徹底拋在身後,久經沙場,功成身退,前路漫漫,轉過拐角又是新的一生。
他一生打過幾百場仗,只有最後一場輸得憋屈。
他聽著機場播放的紅色歌謠,突然停住了腳步。
莫青荷送機的經歷不大順暢,若不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他簡直要懷疑老天都在跟他作對,平時人來人往的黃土小路此時悄無聲息,一間間窯洞彷彿睡著了,唯一的活物是土路對過的一戶老太太,一張臉像曬乾的紅棗,正搬著板凳坐在門口,披著一身金燦燦的餘暉,摸著黃狗曬太陽。
他一口氣沿著小路走二里地,這才等來一輛慢吞吞的牛車。
老鄉頭上扎著白毛巾,面板曬成大地的磚紅,眯著眼睛唱信天游,調子百轉千回,妹妹那個哥哥,哥哥那個妹妹,哎呦呦喂喂。
牛車軲轆軲轆的走,終於到了岔路口,莫青荷把一頂草帽扣在頭頂,謝過老鄉,跳下車拔腿就跑,邊跑邊希望能趕上一輛公車,然而車子都用來往機場輸送首長了,他在路旁攔了半天,終於放棄了努力,索性撒丫子朝目的地奔跑。
他對自己說他只想去機場見沈培楠一面,再見最後一面,他越跑越快,周圍的一切聲響都已遠去,只剩自己拉風箱似的急喘和略過耳畔的風,汗水流進眼睛,視野一片模糊,擦肩而過的人都洇成了沒有稜角的鬼影子,大約是體力的透支讓他開始失去理智,離目的地越近,那一點愛情的小火苗就越是旺盛,變成一股橫衝直撞的熱流,心裡一杆秤左右傾斜,他不敢停下,害怕一停下腳步就要再次面臨抉擇。
太陽慢慢沉入地平線,天色半明半暗,金黃的陝北高原彷彿被一點點抽乾了血色,早已過了起飛時間,筆直的土路沒有盡頭,他還在路上。
到達機場時,天已經黑透了。
這座西安事變時從西北軍手裡接管的軍用機場如同一出落幕的大戲,看熱鬧的人都已散場,周圍悄無聲息,一名老漢穿著白布對襟褂子,正揮著掃帚,嘩啦呼啦收拾殘局。
莫青荷全身衣裳被汗水浸透,頭髮黑而光亮,好似一個溺水的人,一把抓住岸邊的稻草,上氣不接下氣的問:“老、老鄉,他、他們、走了嗎?”
他一路奔跑,停得太急,心臟擂鼓似的像要把胸腔掙裂,嘴裡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那老漢有些耳背,停下掃帚,指著自己的耳朵,嗓門高亢:“說哈子?”
莫青荷俯身捂著肚子,一陣頭暈目眩:“我、我來送飛機,他們走了沒?”
老鄉從頭到腳打量著他,見莫青荷穿著軍裝,露出熱情的笑容,使勁點頭:“哎,哎,走啦,早都走啦,你也回去吧。”
莫青荷怔怔地看著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好像突然被大錘敲過,兩太陽穴一陣一陣鈍痛,他看見不遠處有一位擺攤的老婦人,想要向她再打聽一番,恍恍惚惚的走過去,腦子裡迴響的全是老漢的話,走了,早走了。他站在原地,忘了要幹什麼,全身上下都被沮喪和懊悔的潮水湮沒了。
他們完了,結束了,他的表情比哭還難看,眺望著那座寂靜的機場,他長達九年的愛情以如此蹩腳的結尾收場,他再不用等了,再不用跟他較勁和賭氣了,再見不到他的沈哥了!
夜晚風涼,那裹著紅頭巾的老婦人正忙著收攤,冷不丁眼前杵了個失魂落魄的鬼影,面如死灰,滿腦袋油光光的汗,活像在戰場死過一回的遊魂,她嚇了一大跳,試探著問:“小同志,買東西?”
莫青荷仍舊一動不動,下意識的摸口袋,摸了上衣又摸褲兜,來的太急,一張邊區票也沒帶,他那副傻呆呆的樣子把老婦人逗笑了,當即掀開籃子,摸出一隻灑了芝麻的大燒餅,用油紙裹著塞給他:“看這孩子餓的,來,拿著,餓了就吃。”
“你也有二十五六了吧,我家那個老么啊跟你一般兒大!”
老嫗佝僂著後背走了,莫青荷拖著沉重的腳步,坐在路牙子上,啃了一口燒餅,鼓著腮幫子使勁咀嚼,喉嚨好像被堵住了,怎麼都咽不下去,又嚼了兩下,他突然捧著芝麻燒餅,把腦袋埋在臂彎裡,開始嚎啕大哭。
從他二十歲之後再沒如此失態過,這一哭如同黃河決堤,沖垮了一直壓在心口的巨石,一開始還咬著袖管竭力忍耐,後來就放出聲響,好像一生受過的委屈全數噴薄而出,然後逐漸趨於嘶啞低沉,他兩肩聳動,一下下抽著鼻子,空曠曠的路邊迴盪著男人的嗚咽,月光照下來,哭不盡冷清和悽惶。
莫青荷自顧自的嚎哭,進氣兒沒有出氣兒多,腦袋缺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