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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聊些社會形勢和意識形態的問題,我雖無法消化,但漸漸也悟出些什麼:這人是把我家當避難所,逃難來的。
對於這件事我母親堅決反對,因此沒少和我父親爭吵,態度強硬,言辭激烈,甚至鬧到分居,收拾了細軟回孃家一住就是大半年。於是我更加肯定,這人是顆定時炸彈。
這人終歸在我家住了半年,臨走時頗顯意外地送了我一本書——其實那算不得書,這是言論集子,作者叫方什麼之,我現在已經忘了——他跨出我家大門時突然轉了身,右手手腕抵著門框,給了我一個柔和且文雅的笑,他對我說,要守住這個社會最後的底線,未來就靠你們了。夕陽在他身上鑲出一圈金邊,閃著炫目而極致的光,他的臉便隱在這光線帶來的盲區裡,除了那近乎璀璨的笑容,那個笑是如此的震撼,如此能打動人心,以至於影響了我對於人生的選擇:我布了他的後塵,選了他選過的專業,唸了他年過的學校,踏了他曾經踏過的每隻足印。
很多年以後,我拜入此人門下,習得不少灰色技巧,也尋到這一行最為顯貴的套路,當年的話我們絕口不提,只師徒二人並肩齊驅,共同挑戰著這個社會的道德底線。
這人便是我的老師,律所的主任律師,國內行政訴訟第一人,袁城。
我想逃亡大概不適合我,因為我受不了風吹草動一發全身的亡命生涯,可轉念一想,只有保全了自由,才能得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於是便又滿腦子的都是逃了。
但即便要逃,也是我一個人的事。
車沒敢走高速,取而代之地行駛在國道上,左寧握著方向盤,而我則不停地勸他回頭。我說到這邊就差不多了,你沒必要把自己跟我綁一起,一個人還有活路,兩個人必死無疑。
他不說話,油門越轟越大。
我嘆了口氣,終於放棄去說服他,伸手按下電臺,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在逃亡,而是在享受一次旅行,電臺裡我的校友老憤青徐達正在歌唱:“死亡和我的夢想曾經如此的接近/三十三年的掙脫脫不了/如何是好……”
這垂死的調子在我耳中竟成了警世洪鐘一般:三十三年的掙脫脫不了,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
上上個禮拜,我剛過完三十三週歲生日,回首這三十三年,與其說我在追逐什麼,不如說是在逃脫什麼,每次我都以為自己成功了,但每次又會墮回這無盡的深淵。
我對左寧說:開快些,我們殉情吧。
他竟點頭:好。
我笑了笑,說別當真,我還不想死,這到哪兒了?
他說:快到天長了。
我說你就把我在那兒放下吧。
他沒說話。
我又勸:你爸就你這麼個兒子,別傷他心。
他說:我一直也把你當爸爸看,不想傷你心。
我心裡一暖,不知說什麼。
“賈臣,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他有些調皮地說,“以前我想跟你說真心話,你總是敷衍我,不給我說的機會,今天你逃不了了,再無聊,再不想聽,也得把它聽完。”
我看著他,有點想笑,繼而默許地點頭。
“先給你講講認識你以前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就是那種拿家裡錢當資本,活在物質世界裡的極端無知,狂妄,囂張,膚淺的那一類富二代,精神世界極度匱乏,拉小提琴只是我填補空虛的一種手段,讓我活的不那麼飄,而是有幾分重量。我身邊有過不少人,但幾乎每個人都是衝我富二代的身份來的,沒有人給過我真心。我花錢,他們花時間,各取所需。那時候我很享受錢所帶來的便利,它讓你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讓你不用害怕孤獨,它讓你喜歡的人對你投懷送抱,更讓你討厭的人跪著求饒。這些人裡,我和一個叫陳宇在一起的時間算是長的,我們在一起算是合拍,但我每天都在發愁,我愁他到底是看上我的人,還是我的錢,你不會了解這兩者之間有多大的區別,天差地別。”
一切都在黑暗中井然有序地發生著,我聽著他的話,突然有些感傷。
“最後的結果特別有意思,這小子從我這兒弄到錢,轉身就送去哄他的小師妹。我問他什麼意思,他說我都陪你睡了,拿錢不是應該的麼?我那時不忍心看他住學生宿舍,特意在學校後面小高層給他租了套精裝房,一年以後才有人看不下去跑來告訴我,說我拿錢養著他和他師妹,他倆才是公開宣稱的一對。那時候我少未經事、年輕氣盛,腦子裡只有報復,最後找人把他從樓上扔了下去。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