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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雷滾動,陸文振兀自對著茫茫雨簾發呆,呼嘯地穿堂風吹得桌上的劇本嘩啦嘩啦直響。當初伊迪絲小姐決絕地離家出走,追隨自己愛慕的少帥一生,終與之生死相攜,白頭到老,實在蕩氣迴腸。捫心自問,他陸文振未必有這麼果敢。
那時世家小姐都流行出走,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誕下兩個孩子後,還要遠赴重洋學習繪畫與歌舞,裹了小腳穿高跟鞋,便在前端塞滿棉花,而且去往阿爾卑斯山滑雪。近百年時光逝去,科技與文明進步,現代人反而鮮有這樣的勇氣。一怕疼,二怕死,三怕挨餓受凍,最最害怕被他人看低踩扁,這才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陸文思比陸文振精明,大學畢業後乖乖回家結婚嫁人,夫婦二人攜手幫著陸彬打點陸氏企業,不僅人前人後風光,更賺得家中長輩沒聲價地誇讚,轉而又嘆陸文振不肯上進,好好的家業不要,非要將自己過得這麼不濟潦倒。
其實陸文振的生活絕對當不得“潦倒”二字,坐擁寬敞舒適的公寓,收入不薄,吃穿用度皆是精挑細選的,普羅大眾瞧來簡直令人稱羨,奈何陸家長輩們總覺得不夠氣派體面。
陸文振無奈一笑,想起江錦志那句“不是所有富家子都開拉風的林寶堅尼”,又望著自己那輛半舊凌志自言自語笑道:“那倒是,有時他們也開積架”。
事實上陸文振大學畢業時,陸彬確實送給他一輛黑色積架。那時陸文振與譚竟成、蘇小眉三人一心投向電影事業,只覺得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錢財更乃身外俗物,誰有錢誰便不夠具有藝術氣質,於是一轉手將車子折作現金,又添上蘇小眉一份妝奩,拉了一票剛入行的新人,勉強湊錢拍了第一部低成本文藝片。所幸三人十分幸運,那部片子得了業內極好的評價,他們自此一炮而紅順風順水。
蘇小眉時常叨唸自己這才是真正嫁給了工作,陸文振與譚竟成亦覺得她非常了不起,偶爾遭受打擊時心生倦怠,再一轉念,想著不可辜負小眉的無私付出,故此又生出拼命的動力來。蘇小眉博得二人尊敬,多年相處下來感情深厚,只是到得這一步,幾位老友之間更像兄弟姊妹,陸文振與父母感情寥寥,反倒同他們在一起更加自在親切。
這次的片子幾人都花費心血,不僅為著賣座,更打算拿到電影節上搏個獎項,前面幾場已開機拍攝,陸文振還在磨著後面的本子,一味地精益求精。這樣一份苦差,他倒幹得心甘情願,江錦志這樣神采飛揚又活潑趣致的一個人,莫說要改本子,便是要為他再重寫一次也不是不行。
陸文振看著那一溜照片自得其樂,後來索性把那張最好的夾在劇本中,伸手去摸兜裡的煙時,手指觸到硬硬的火柴盒,又掏出來與照片並排擱在一處。他望著兩樣東西痴笑,奇也怪哉,明明只見過一兩次,為何思過來是他,念過去是他?
大抵是這年的雨季太長,又或者雲層太過綿密,陸文振懷疑這場雨彷彿要下過一整個夏日,又盤桓橫越到秋天,活像箇舊時傷透了心的深閨小姐,放不低身段嚎啕大哭,只是沒完沒了地掉著眼淚,巴不得能哭著過完一輩子。
“怎麼辦”,陸文振也像模像樣地惆悵嘆氣,一隻手扶住額頭,對著照片中的人喁喁念道:“我好像有一點愛上你了,可是一場夏雨都還未落完。”
話出口來,方才自覺語氣中那絲隱隱的興奮與得意,陸文振又感到好笑,怎麼一碰到江錦志,他便換成了一幅強說愁絮的傻小子模樣。
☆、第五章
陸文振倒不是一廂情願,江錦志心中也是放不下他的。
為文為劇,最講究世事洞明,人情練達,陸文振的生花妙筆一早將人情世事寫去泰半,再加上出身深門大院,浮生百態自然是通徹的。但不知為何,他那一派性情中總存著幾分天真,致力追求愛與美,又鮮見其他世家子弟的浮誇習氣,偌大個人對住一支話筒,一疊劇本訴衷情,江錦志想一想便覺得實在可愛。大概真是未曾吃過苦頭的富家子,倘若衣兜裡只得十塊錢,上頓沒吃飽下頓也沒有著落,還需時時擔憂著今夜到何處求得片瓦遮頭,任誰也再沒有這忒多的閒情逸致。
流落異鄉,寄人籬下的苦楚,天真浪漫的陸文振不曾領受,但他江錦志卻實實在在已經受得太足太夠了。
彼時他獨自在倫敦求學,因為一張面孔出眾,做人妥帖得當知情識趣,起初總有推不完的約會。一起入學的幾位華裔都是世家子,離了父母跟前,歡樂得直如脫出籠子的鳥,只顧邀約著胡天胡地吃喝玩樂。
江錦志為顧全面子,一開始也應下幾次,但飲酒唱歌,或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