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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都安分了許多,一場場考試進行下來,各地都是風平浪靜。
這樣的寧靜中大約也只有一人尚有不滿——之惟見父王翻來覆去的念著先生的信,最後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又是‘一切安好,請君勿念。’!既然‘請君勿念’,他還來信作甚?!”
而那日隨行的心腹也有信至,卻說:江南的學子俱是狂傲,君大人一到江寧,便連夜接見來訪考生,與他們論了半夜的文章,這才收服住人心。
過了兩天則是——“什麼‘考場上諸事皆順,令人不甚寬慰……’?”蘭王邊念邊冷哼,“‘卻又覺長日無聊,無以為寄……’”忽然聲調變了,一抹笑意浮上眼角眉梢:“‘閒暇時小寐,忽覺君至,暗喜。醒來方知是夢,一時更覺:更漏無窮,永夜無期。’”再念下去,他終於笑出了聲來:“‘昊,瀲思君甚。’”
然而“不幸”的是那天是心腹的信先到的,說君大人因瑣事操勞偶感風寒,幸有吳大夫及時醫治,已然無礙。
於是蘭王邊笑邊皺眉:“別以為幾句好話便能哄住我,哼!”於紙上卻只漫漫寫道:“闈內諸事繁雜,卿身為主考,不必事事親為。副主試阮譽等俱是謹慎之輩,不妨將細務交之……”一筆一劃,詳述江寧有關諸吏情形:何人堪當重任,何人名不副實。家國天下間,惟入骨相思力透紙背:“蘭卿,保重身體,殷殷盼卿無恙而歸。”
幾天後,君瀲的回信果不枉如許期盼,疏廖數字讓蘭王欣喜若狂:“‘託君之福,瀲之腿傷大有好轉,如今已能站立……’”
之惟看見他自椅上霍然起身,笑啊笑啊,最後長長的舒了口氣。
那天正是十五,窗外的桂花已開至了全盛,馨香撲鼻,讓人恍惚間彷彿又聞到了那股令人心安的清芬,忽然覺得未來可期……
月下尋桂子,枕上看潮頭。
夢裡依稀,模糊的,是兒時笑容;十年一覺,醒不來的,是場杭城夢。
十五月同圓,舉頭望,低頭思。
望的什麼,思的什麼?
在那一瞬,顧無惜覺得自己清楚的看到了白衣如雪寥落,不由“哎”了一聲,卻又不知要說什麼。
原在望月的君瀲便轉過了身來:“吳大夫這是怎麼了?”
他反應了會兒才想起自己就是“吳大夫”,忙答:“呃——沒想到這裡人也如此之多。”
“山寺月下尋桂子。”君瀲微微一笑,望向身旁人流,“看來和吳大夫一般風雅的人還真不少。”
“無惜何來的風雅?”他挑眉,“誰不知這原是君大人家鄉的傳統?無惜不過相陪而已。”
究竟是誰拉誰出來的?這樣的口氣!君瀲暗暗苦笑,卻見那杏色衣衫的男子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已別開眼望了月去,臉上似仍是那副桀驁的神情,卻不知為何,只讓人更注意他的眼睛,清水般的眼睛,從第一次見就留意了,那樣的明淨,那樣的年輕。
而年輕,偏偏大約是大夫最不愛聽的評價,至今記得上船的第一天他就逼著自己在搖擺無定的船艙中無數次跌倒爬起時,心疼的福全吼他“殘忍”,質問他是“幾歲的毛孩子”,他登時就紅了臉,回敬說:“無惜早已過弱冠!”
聽到“早已過”,便知是剛過不久——畢竟沒有一個快三十的人還會將二十當回事——卻也幸好沒因此小瞧了他的醫術:如今自己已能在攙扶下行走,乃是不爭的事實。
許是真畏了這樣的年輕銳氣?還是因浮出了京城那層層旋渦,終又要、又能自己呼吸?真想不到有一天還能靠自己站起、行走,只是體力還是不足的樣子,連那神醫都困惑這不知名的虛弱。
果然現在走了不幾步,就薄汗涔涔了,一隻手遞過來,在左邊手肘處託了一下,然後就被右邊的福全更穩的攙過。抬起眼,果見二人又在互瞪——這樣的情況已是屢見不鮮,結果也總是千篇一律的福全告敗——無論有多苦,他仍要謹遵醫囑,卻沒料這次竟是那大夫妥協。
顧無惜瞪了會兒,終鬆開了手,淡淡道:“君大人若是累了,不妨先休息一會兒。”
君瀲還在錯愕,已被福全如蒙大赦般的攙到一回廊中坐下,聽他關切的詢問著:“老爺,累了嗎?”繼而忿忿:“這個吳小子,好好的要出來撿什麼桂子?淨折騰人!”
“休得胡言!”君瀲低聲訓斥,果見那年輕的神醫已在冷笑,月光照在他臉上,如許悽清,忽有種熟悉的感覺,名為寂寞,於是說道:“吳大夫是一片好心邀我出來走走。你瞧這月光,這桂花,哪一樣不是難得的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