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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倒在地,抱著懷中嬰孩連連叩首,“皇上恕罪,這娃兒還小……皇上恕罪……”
豈知不待州縣官吏向這婦人發難,那嬰孩的哭聲尤甚星火濺落幹禾,江邊上的稚子嬰孩皆循聲哭起。霎時間狂風驟起,驚得山林之中的鳥獸一併呼噪嘯叫,渾似神明慨然動怒,要將這一方天地顛來倒之。
眾人正為此情境幡然色變,彼此驚恐相覷,倒是久久瞠目出神的少年天子慢慢仰首環視左右,忽起一笑,“這孩子哭得好……他這驚天動地的一哭,倒把朕喚醒了……”
旋即自地上站起了身,他背對眾人踱出幾步,轉而拱手向天,“列祖在上,不肖子孫簡杞昭耽溺一己情私,諸行昏暴不端,致使失職於天地,百姓困苦不堪,不單愧對簡氏列祖,更應為世人恥笑。待不肖子孫回京之後,自當從此拋忘情私,清醒理政。擬旨闡發新政,匡濟臣民。”言罷又恭敬作下一個大禮,適才回頭揮手,令州官將江邊百姓全數散去。
喧沸漸漸平息,秦開、範炎青已是滿心寬慰,正當不自禁地對視而笑,卻又聽杞昭道,“於周天子羲宗眼中,自然該是天下重於一人;可對那孤宮中的八歲稚兒而言,從來都是一人重於天下……”白袍少年掉過頭去,凝目直視身前的一雙少年,竟以央求之態悽然笑道,“你二人可容朕再做這一時片刻的杞昭,往那山中尋一尋……”
原來這癲狂是入了骨的,明知執著之苦,奈何放不下。
青青巒山之上,莽莽草木之後,自打少年天子佇立於江邊,便有一人始終俯目遙望著他。
那男子靜立相視良久,搖頭認輸似地笑了笑。輕咳幾聲,側身對身畔一老漢道,“周棣,入夜之後便掌個燈罷。”
一如當初那個尚且稚嫩的天子循著情人的聲音生生爬上了絕壁,即將回京的少年羲宗皇帝終究在似旗幡遮掩的滿山綠幕之中,望見了一簇為他指路的燈火。
待自草穢叢生的小道沒入密林深處,循著那簇燈火,竟瞧見了一座孤冢、一間木屋。目及之處輕煙迷離,花草開得極好,更有一道瀉自天河的銀帶落於孤冢周圍,蜿蜒如龍,光曜如晝。
哪裡有什麼遍野的狼畜,難料的兇險,只怕能與這冢中主人相伴而居,便似伴了神仙,百病全消也未嘗不可。
顫手摸向木扉,杞昭欲扣又倏爾膽怯,但恐這一扣就扣醒了這一枕他不願醒的夢。
門內男子輕聲咳畢,笑問道:“來者何人?”
周身輕顫,兩片抖動著的薄唇啟了又闔,闔了又啟,良久他才似自夢寐中醒來,仍然滿面恍惚地答曰:“……杞昭。”
屋裡的男子又含笑問道:“不是龍椅之上任其生殺予奪的天子?”
“……只是杞昭。”
“不是耽溺於‘情’諸行昏暴不端的國君?”
再抑不住的委屈、酸楚、欣慰、狂喜……一併湧起心間,兩行清淚早已迷濛了視線,“還是杞昭……”
☆、91、盈盈紅粉紫薇郎(下)
若非浚王素有賢名而蜀地百姓誓死相隨,簡壽這仗怕是已然輸了。少年天子深知亂世之中,民心之重尤勝戰卒。只趁浚王大軍敗退蜀地之時,令上官洵操筆起草了一紙檄文,只將他做過的惡、欺過的名,一一鼓鞭撻來。雖說通篇行文弔詭,不蔓不枝,偏又文辭平易溫潤,章句鏗鏘頓挫,便是不通文的百姓讀來也覺上口,端的不愧是大周第一學儒。
人心總是一劃如此,蜀地民安物阜之時倒還好,一旦陷入兵困民疲的僵局,這紙檄文便似突隙之煙、螻蟻之穴,足以平地風起,掀動軒然大波。
魯立達獨木難支猶在苦撐,簡壽早無閒心再喬裝扮戲,唯是唐嶠裡外張羅,既要謀兵事,又要撫民心。
只記得母親故去時留給自己的一句話,若未嗅過桃花香,哪算識得冬去春來。他成人之後,自個兒給這話又加一個註釋:若做不得人上人,便算不得活過。
欲向察可古搬討救兵,唐嶠攜著厚禮與浚王手書,一路輕裝簡從馭馬如飛,一刻不怠地奔北而去。雖不及好好賞看沿途的岌岌石山,翳翳草原,倒也承認別有一派風情蘊藏於這蒼莽千里的瘦瘠之中。
往日裡與漠北勾連,只靠早年出使漠北忽而杳無音訊的蕭乾在二者間調停周旋。而今其兄長蕭堅被囚京城,隴右之地已盡數被少年天子收入囊中,他本也一意進言南侵,可一者,各部族族長對這並無必勝把握之仗意見相左,屢起紛爭;再者,察可古自娶了苑雅為後,大有昔日文成公主與松贊干布的伉儷情深,這鐵漢雄心竟日趨一日地消解於溫柔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