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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除了守門的小沙彌,他沒有驚擾寺僧,獨自一人悄悄爬上了浮屠塔。
矗立在夜色中的高塔,像一柄直指黑雲的寶劍,安永拾階而上,將黑壓壓的新豐城盡收眼底。曾經燈火輝煌的都城如今已黯然失色,他面朝皇宮的方向,順著這座城的中軸線一路遠眺,遠郊微微起伏的山麓就是尉遲奕洛瑰的皇陵。
“奕洛瑰,”他佇立在風中許久許久,最後迎著風驀然開口,“我是不是該離開了……”
話一出口,眼淚就不知不覺湧了出來,耳邊只有風聲呼嘯而過,聽不到任何挽留的話。此時此刻,天地間唯有他一人而已,安永終於拋下一切顧忌,在風中肆意慟哭:“奕洛瑰……奕洛瑰……你也想要我走嗎……”
他的哭聲飄散在狂風裡,不可能被任何人聽見,然而下一刻,像是冥冥中回應他似的,皇宮裡螢蟲般細碎的燈光忽然起了一點變化——某一處宮殿裡火光彤彤,很快便燃燒了起來。
安永被眼前這一幕震懾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這是……失火了嗎?被燒的是哪一座殿?他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忽然醒悟那是承香殿的位置,如今那座寢宮裡應該正住著崔桃枝和尉遲景星母子!
“不……不!”他映著火光的瞳仁瞬間驚恐地放大,整個人全然喪失了鎮定,跌跌撞撞地向塔下飛奔。
第九十一章 易容
司馬澈臥薪嚐膽十年收復故都;大軍圍城之際,偽朝的太后與天子自焚殉國——如此駭人聽聞的訊息本該秘而不宣,如今卻從防備鬆懈、人心渙散的宮禁中不脛而走;一夜之間傳遍了新豐城的大街小巷。
作為第一個發現承香殿失火的人,安永心急如焚地前去報信;卻再度被拒於宮門之外。一直跟隨著他的冬奴早已對宮中那位尉遲賀麟不抱希望;索性勸道:“義父;回府吧;您就算站到海枯石爛他也不會開門的;別反倒把自己凍出病來。”
這時安永回過神,臉色慘白地盯著他;雙唇哆嗦著囁嚅道:“你知道嗎;失火的是承香殿;內侍說太后和官家都沒被救出來……”
冬奴面容一僵,悄悄湊近了安永,壓著嗓子回答:“知道了又能如何,義父,您還是早點替自己做打算才是。”
說罷他不由分說地扶持著安永,將他推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牛車。
此時已是初秋的天氣,安永折騰一夜,被夜寒牽動了舊疾。冬奴伺候了他許多年,早駕輕就熟,在車廂裡備好了熏籠和湯藥。安永倚著熏籠喝下湯藥,臉頰因為發熱恢復了幾分血色,卻怎麼都不肯躺下休息,只顧鼻塞聲重地吶吶問:“怎麼可能出這種事?”
這個問題冬奴也答不上來,只能沉著臉貌似專注地駕車,許久之後才隔著車帳說:“義父,宮裡出了這樣的事,您不做決定都不行了。”
安永坐在車中將冬奴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堵得厲害,忍不住揭開車簾想透一口氣,漫不經心的目光卻在滑過官道下逼仄的閭巷時,不期然撞上了一位身披斗篷的少年。
那少年容色黯淡,雙唇微微開闔,發出了一聲並不能使人聽聞的呼喚:“舅舅。”
“停車!”車中的安永驀然爆發出一聲驚叫,“快停車!”
正在駕車的冬奴嚇得手中一緊,韁繩被扯住,牛車戛然停頓了下來。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他結結巴巴地問,這節骨眼上出任何差錯都能要了他的命。好在不是暗殺也不是遇險,義父只是飛快地跳下了牛車,往官道下的一條小巷衝去。
須臾,安永牽著一個孩子匆匆回到車下,那孩子的面目被敝舊的斗篷遮掩著,使人猜不出身份。冬奴還在納悶,安永卻已攜孩子鑽進了車廂,壓著嗓子發出一聲催促:“回府。”
冬奴不敢多問,趕緊駕車,一路氣氛沉肅地回到崔府,就聽見安永在車廂中低聲道:“冬奴,你去安排一輛有帷帳的小車來,儘量別讓其他人知道。”
冬奴應了一聲,悉數照辦,一路小心掩人耳目,直到把那孩子送進了安永的庭院。
這一番忙活下來,眼前這孩子的身份冬奴已隱隱有了幾分數,卻又因為猜測的可怕,不敢將真相揭破。他低著頭在堂上伺候,不時偷偷瞟那孩子兩眼,只見一個十多歲面龐秀美的男孩,正靜靜地坐在那裡與義父對視,雙瞳幽幽,目光裡已失卻了孩童的天真。
“陛下……”安永剛一開口,便察覺到一旁的冬奴已面露懼色,同時坐在他對面的男孩也擺了擺手,暗示他今時不同往日,理當改口。
於是安永數度開口,又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