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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多少次見過類似的場景——簡直是熟悉到近似司空見慣,哪會覺得有什麼特別熟悉呢?但又怕掃了辛如鐵的興,凌絕心只側著頭,拚命地從記憶的角落翻來覆去地搜尋,可惜仍是一無所獲。
久久沒聽到他回答,辛如鐵面上微露失望:“你忘記啦……九歲那年冬天,你頭一回跟我一起堆雪人……”
凌絕心輕輕地“啊”了一聲,記憶的帷幕被瞬間拉開,一個相似的夜晚從他經歷過的千萬個夜晚中突顯出來,圖景生動而鮮明:幽暗的遠山,微瑩的近雪,不見燈火的漆黑窗戶,幽寂庭園中的幢幢樹影……唯一的光源就是雲間那彎銀鉤般的明月。
那是一個完全地屬於他和辛如鐵兩個人的童年之夜。
作為名門大戶,碧血山莊中桊養著眾多婢僕,打一出生起,凌絕心和辛如鐵就有專門的丫鬟小廝時時照看,小心伺候。有時兄弟倆好容易瞅個空撇下大人們去頑皮搗蛋,總是很快就有人找過來,好生看顧。母親離世以後,他們更是被照料得滴水不漏,婢僕們都怕這兩個小少爺再出什麼岔子,誰也擔當不起。
辛如鐵九歲時,凌絕心跟著陸真在外行醫已是常態,那天冬天回到家中,已經快過年了。年關臨近,莊中人人都有許多事情忙碌,加上凌絕心當時稍大一些,又經過外出遊歷,眾人對兄弟倆的看管便不如往時嚴密小心。那天用過晚膳,辛如鐵像平時一樣回到書房讀書習字,凌絕心也在一邊溫習醫典,一名書僮則安安靜靜地陪在一旁伺候筆墨。其時辛如鐵在臨魏晉碑貼,臨了數幅後,正要停筆歇歇,此時一陣猛風颳過,從窗隙中直灌而入,把紙頁嘩嘩吹翻,恰到潘岳所作的一首悼亡詩上: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
潘岳此詩為悼念亡妻而作,情深辭美,真摯哀婉,辛如鐵一下子想起了已故的母親,眼圈登時紅了。
凌絕心見他神情不妥,循著他目光看去,也是心頭劇震:“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幃屏無彷彿,翰墨有餘跡。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悵恍如或存,回遑忡驚惕……”這字字句句,說的是夫思亡婦時的悽傷,卻何嘗不盡訴子憶亡母時的斷腸?
比起辛如鐵,凌絕心對母親感情只多不少,否則當年也不致悲傷過度、神智全失。但事情畢竟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已不是那個對人世磨難毫無抵禦之力的稚嫩孩童,眼見弟弟觸動傷懷,泫然欲泣,作為兄長,如何能不好生安慰,而是放縱自己一味沉溺於昔日愁苦?於是他找了個藉口遣開書僮,拉起辛如鐵的手,笑道:“弟弟,總是讀書也太氣悶,我帶你來放鬆放鬆。”
神不守舍地被扯著往外走,辛如鐵根本無暇分辨方向,而在眼眶中不斷打轉的淚水,一半被生生逼回,一半則被夜風慢慢吹乾了。待他回過神來,已經停在了一個庭院中,看看四周,隱約認得這是位於山莊角落的一處軒館,是專門用來接待遠客的。此時將近年關,莊中並無外客入住,空置著的房屋內自然不見燈火,唯有天際弦月,靜靜撒下一張清寂的素色光網。
當時恰是大雪初歇,地上積雪沒踝,凌絕心跑開兩步,抓起一把雪,捏成個半鬆不緊的雪球,笑嘻嘻地朝辛如鐵投去。聽見有風聲襲來,辛如鐵本能地側身避過,回頭一看,凌絕心正在捏第二個雪球,還擠眉弄眼地向他示意。辛如鐵神色一鬆,也彎腰抓雪,回擲反擊。
這小孩子在這下雪天打雪仗就像是在洗澡時玩水一樣,幾乎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但凡是有雪的地方,哪個小孩不喜歡這般玩耍?只是往日有大人看著,生怕他們不小心凍傷了手,總是沒一會兒就來勸著他們進屋,兄弟倆從來不能玩得盡興。此時少了拘束,二人奔走追逐,你來我往,便如驟然離韁的小馬駒,痛痛快快地撒蹄兒,一時間瓊屑橫飛,喧笑盈耳,胸中的絲絲鬱意都隨著這笑聲散沒在沉沉夜色之中。
手,冷到麻了;腿,跑到酸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先認的輸,住手之後,看看對方滿頭滿臉都是雪沫的狼狽樣兒,彼此都是捧腹大笑。
自從家中橫生劇變,辛如鐵未有一刻能像此時這般輕鬆快活。躺在雪地上,望著漆黑夜空,辛如鐵的稚嫩聲線嘆出與年紀極不相稱的沉鬱感慨:“哥哥……我很歡喜。”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是凌絕心漫不經心的含混嗓音,伴隨著一陣細碎的沙沙聲響。辛如鐵疑惑地起身,卻見凌絕心半跪在雪中,掌底攏起了一堆雪。那雪堆在他的不斷搓弄下變成球狀,在辛如鐵看來,那雙修長靈活的手彷彿帶了魔力,雪球在地上溜溜轉動就能神奇地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