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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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畜又有哪些個?”我還是隻能答上一半。他們告訴我有馬牛羊雞狗豬。當時臊得我真想一頭扎進水缸裡把自己憋死。剛來不久,我就中暑了,他們問我:“中暑該當怎麼處?”我除了搖頭還是搖頭。林驛丞拿個銅錢沾上米酒,在我脊樑上颳了一會兒,說是這叫刮痧,轉天症狀頓消。這是我離開爹媽學會的第一手能耐。林驛丞還數落我說:“你無須總是穿戴這麼齊整,暑天無君子,你就隨意著些吧。”從此,我便不再這般拘謹了。但是,我還是不合群,總貓在院內坐抱鼓門墩上望天,寂寞得很,得空就時常上街閒逛。一回,被粉頭迷了,跟個二八佳人共入羅幃,終日歡然。一夜,翻雲覆雨之時,恍惚間原本穿個紅綢兜肚的花容月貌美人竟突然變成一堆白骨。我大驚,一頭跌到地上,跌醒了,卻原來是個夢。我好似一下子頓悟了,再妖嬈的女子,百年之後還不同樣是白骨一堆?何必將自己拴在她們的褲腰帶上,酒中還可以得道,花裡也可以遇仙,唯獨翠倚紅偎、香溫玉軟最是虛空。於是,我便一門心思做報國的良臣,忙前忙後,勤勤懇懇。吏部的那位大人感慨道:“你要是個尋常為官的,不消一年半載,藍頂子也就換成紅的了,蛟龍得雨,鷹隼盤空。唉,真是委屈小侄你了。”
一旦踏實下來,心也平了,氣也順了,與館驛上下應酬得也溫和多了。年關將近,一干人圍桌暢飲,親熱得如同一家人一樣。林驛丞最年長,坐上座,我因為最小,便坐下首。三娘是女流,照常理,女流是不能入席的。那天,我們都醉了,又勾肩又搭背。有人這樣說:“我們要不是在這個驛站各自有公幹該多好,必是意氣相投得一塌糊塗。”也有人那樣說:“不知前世敲破了多少木魚,我們才有一起共事的造化。”酒醒後,都悔了,撈起長袍的底擺,一邊請安,一邊說:“夜隔多喝了兩杯,說些個著三不著兩的話,失禮失禮。”但是,一團和氣還是保持著,不笑不說話,只是跟三娘疏遠了些。她鎮日慢款玄裙,輕移蓮步,邁一步,耳垂上的金墜子就晃一下;來去都低著頭,從不拿正眼瞧人,一副拒人千里的派頭。那天,我將雲錦琵琶襟的馬褂晾在當院,晚晌卻找不見了,急得我四下裡尋找,嘆了一聲進屋坐下喘粗氣。這會兒,一個老媽子來了,把馬褂給我送來了,告訴我衣裳三娘代我收了,說是一早一晚都有露水,不把衣裳斂回來,晾乾了還得溼,等於白耽誤工夫。真沒想到,三娘竟還有這份細心;往後再見面,我們也講講閒話,敘敘家常,漸漸的兩下里和睦了起來。只是不知她屬於哪一門哪一派,問又不能問,就這麼糊里糊塗沒頭沒腦地將就著。我注意到張目對她心儀良久,覺得她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可是見了她就只能瞪著一雙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看著都替他們著急。
我倒背個手,在驛館內溜達溜達,路過李耳的房,瞅他的燈還亮著,就順腳串個門,只見他躺在炕上正哼哼唧唧地折餅兒。我撩開被子,瞧他衣裳也不脫,一張臉燒得火炭一般,又紅又燙,招呼他,他也不應。我慌了,趕緊跑去請醫生給他診脈,看了舌苔,開了方子。我到廚下託個老媽子去藥鋪,抓藥煎藥,自己又折回去照應李耳。李耳昏著,嘴裡囈語不斷,本來是沒放在心上的,可是他咕咕噥噥沒完,想不聽都不行。
這一聽不打緊,不禁大吃一驚,彷彿兜頭一盆深井的水,只聽他一個勁地說:“反了反了,這回大清國是難保了。”我將他的嘴巴一把捂上,生怕別人聽了去,招災惹禍;起身拉開門往外瞅瞅,而後回身貼著李耳的耳朵問道:“誰反了,你怎知道的?”不問還好,這麼一問他反倒把嘴閉個鐵緊,就是拿撬槓撬,也撬他不開。服侍李耳喝了藥,又囑咐下人多多關照著,才拖著兩條墜了秤砣的腿挨回屋,心裡亂了營,許是李耳病中說胡話吧?我想。可是,吏部那位大人也發過類似的牢騷,他說:“自打西佛爺掌印把子,這天下就官不像官、兵不像兵了,康乾年間,哪個戴帽翅的敢逛窯子,現在倒好,不少大員居然拿八大胡同當家了,天天泡在裡頭,這麼下去,百姓非反了不可。”起初,我也灰心過,不過,話又說回來,康乾時就沒毛病嗎?毛病其實也不少,光“文字獄”便多得數不勝數!當年,我家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朝廷獻書,助修《四庫全書》一臂之力,我家的藏書樓也早就被抄檢了。書上不是說,建立千古勳業,不僅僅要有一兩個英主,更要緊的是要有一大批名著史冊的忠臣良將。對著昏黃的燭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人生一世,確好比南柯一夢。我爹怕是做夢也想不到他的兒子竟然當了個細作,隱姓埋名,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又當做何感想呢?我不敢往下想……好不容易睡了,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