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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忍忍……再忍忍吧。
可是忍到現在,結局卻是,他們也許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這樣一想,莊景玉覺得自己簡直沒有辦法呼吸,心裡堵得實在太慌太慌。雖然在傷患面前他必須要努力保持微笑,可是等到一路飛跑回去,他的臉上卻早不知什麼時候,竟已經溼成了一大汪,洶湧鹹澀的海洋。
這種四周都是傷痛,處處飄滿哀鳴的絕望場面,讓莊景玉非常不吉利地想到了許多年前,父母因為車禍而離世的事情。那時候,二姨抱著小小的自己怔怔望向父母的靈牌,用早已哭到淒厲嘶啞,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那般的空曠聲音,泣不成聲地對他說道,這都是命。
這都是命。
也許是因為那時候的自己年齡太小,也許是因為那時候的二姨字字銘心,當然更也許是因為,後來世態炎涼,冷暖嚐盡──總之,早在那時候起,這句話就像一粒蒲公英的種子,雖然只是隨風無常地落在了莊景玉柔軟貧瘠的小小心房,然而卻比這世界上的其他任何認知,都要更加頑固倔強地迎風生長。
他信這句話,一直信。
而如今,就更加堅信。
每每照顧完傷患返回到臨時安全區隨意搭起的簡易帳篷裡,莊景玉曾經無數次忍不住後怕地胡思亂想,如果發生地震的那個晚上,他和範阿姨沒有突然想要去河邊散步,而是和以往一樣直接回到了各自的房間裡……或者更嚴重一點,甚至是乾脆走去了水壩上……
那會怎樣。
次次想到這裡,莊景玉也都會次次萬分驚恐地立馬抱住頭垂低眼睛,渾身止不住地冰涼顫抖,呼吸紊亂,大口喘氣,再也不願意,繼續深想下去。
命運對人類的玩弄,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停止。
通訊勉強恢復是在大約一週以後。從此莊景玉每天除了解決自己所必須的生理問題和履行責任照顧傷患以外,剩下來最常乾的事情,就是抱著水杯坐在電視機面前目不轉睛地看新聞。只是電視的效果依然很差,看不了幾分鍾就要嘶嘶嘶地卡幾下,然後閃出一大片白茫茫的雪花,而播出來的內容也永遠都是雷打不動的“萬眾一心,抗震救災”。
可是,儘管螢幕上那些,看似一個比一個說得天花亂墜,表現得撕心裂肺的媒體人,也許永遠都沒辦法瞭解災區裡那一份,逐漸籠罩蔓延,無比真實的苦難與恐慌,然而只要有了這一點點能夠與外界相通相連的東西存在,對於此時此刻的他們來說,也都是振奮人心的希望。
因為重災區是在中巴兩國長期合作的水利工程地上,因此中國政府對此也十分關注,提供的援助史無前例,甚至經過高層的努力溝通之後,巴政府還同意了中國政府直接越境派遣救援直升機來接返本國工程師回國的要求。
就這麼每日每夜地看著幾乎是在重播迴圈,毫無新意的電視節目,莊景玉心裡清楚,他現在要做的,也能做的,就只是安靜地等待,和誠心地祈福。
只是偶爾間想到黎唯哲,莊景玉還是會抑制不住地感到情緒微沈,心裡頭瞬間就升騰起一股難以名狀的不安與恍惚。手機現在還暫時沒有辦法用,他們聯絡不到彼此,通知不了彼此,想要報平安和想要確認平安的焦慮心情,也沒有辦法傳達給彼此。
這是自他們相逢相愛以來,第一次,將對方遺失在了茫茫人海。
其實莊景玉自己倒還好,畢竟他知道黎唯哲是安全的,這就足夠了。可是黎唯哲在知道這個訊息以後,直到現在,整整漫長的一週過去,他已經著急發瘋成了什麼樣子,莊景玉只要想想都覺得自己的整個胸腔,似乎是在隱隱發疼。
多希望此時此刻,自己能夠完好無損地站在黎唯哲的面前,微笑著對他說:看,別擔心,我還活著。
多希望此時此刻,自己能夠挺直了背脊站在黎唯哲的面前,堅定地執起他的手,認真地對他說: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就算你推開我。
莊景玉想起那一晚,整個世界地動山搖,四面八方煙塵漫漫。而在廢墟硝煙之中,他那麼清晰,並且那麼有力地對自己說過:
【如果這次能夠大難不死,那我一定到死,也不再放開你的手】
而現在,他還活著。
手機是在將近半個月以後才勉強恢復通訊功能的。而那時候救援隊也早就已經趕到了,從此莊景玉每天照顧傷患的時間就都全部分給了看手機,發簡訊,報平安……這些事情。
親朋好友的慰問電話一個接一個,簡訊一條接一條。每一件,莊景玉都認真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