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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殘的行為。
程浩把他的後腦勺按在胸前,沉聲說:“難過就哭出來!”
阿敏哇的一聲哭起來,壓抑地嗚咽,眼淚洶湧而下。
程浩一隻手緊緊抱著他,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髮。
阿敏哭著說:“他再不爭氣也是我爸……”
程浩明白他的意思——雖然這個爸有相當於沒有,還無形地給他增添負擔,可畢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曾活生生存在過的家人,如果消失,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留在這世上。
這種孤獨無依的感覺,簡直就像進入了宇宙黑洞。迷惘地站在無盡的黑暗中。絕望而沒有盡頭。
這種感覺,程浩有過切身體驗。在他進監獄的時候。在他所有信念崩塌的時候。
他只能一遍一遍對阿敏說:“別怕,還有我……”
阿敏哭了很久,把程浩的衣服弄溼了一大片。
他終於止住哭泣,和程浩一起進病房,站在他爸的病床前。這時候才看見他爸的臉都瘦脫形了,本來就不健康的膚色現在更是泛著死氣。
他拿起他爸被換下來的血衣,翻了翻口袋,拿出一張紙。紙上沾了些血跡,字跡勉強看得清楚。是一張診斷書,寫著胃癌晚期。
“原來他早知道啊。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想連累你吧?”
阿敏爸肯定是知道自己得了絕症,所以破罐子破摔,最後瘋狂一把,就那麼玩命地去賭。他又不想帶害兒子,所以死扛著不願籤借據,不肯透露一點家人的資訊。
阿敏伸手摸摸他爸被打傷的手,低聲說:“浩哥,你先回去吧。”
“沒事,我陪你。”
阿敏不再說話。兩人並排坐著。程浩仰頭望著天花板,從心底升起一陣悲涼。不知道為什麼。
“其實我爸對我挺好的,”阿敏開口說話,聲音壓抑而沙啞,“他雖然不爭氣,沒錢讓我上學,吃的住的都不好,但是他幾乎沒打過我。小時候見別的小孩被打,我就特別得意,我爸是不會那麼打我的,最多罵兩句。他如果有錢,不拿去賭的時候都會給我買吃的。後來進了監獄,他還惦記著怕我被人欺負。”
他短短的十七年也算是顛沛流離,此刻湧上心頭的竟都是愉快的回憶。儘管稀少而珍貴,可是畢竟是有的。
程浩拉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最初的震驚和哀慟過後,現實問題擺在阿敏面前——怎麼安置他爸。
送回鄉下是不可能了。住在程浩家也不可能。程浩的意思是住醫院,可以有好一些的看護。阿敏出不起住一流醫院的錢,又不想再欠債,最後折中一下,把他爸送進了一所二流醫院。
醫院在的地方遠,他每天去都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
他爸的病情惡化得很迅速。很快就無法進食,只能靠打營養針維持。還常常吐血。胃疼起來在床上打滾,受不了的時候,拉著阿敏哀求讓他死了算了。胃不疼的時候,脾氣特別壞,摔東西罵人,把阿敏使得團團轉。
程浩去看過一、兩次,覺得阿敏太辛苦了。阿敏倒沒有怨言,總想著最後盡點心。
這麼折騰了一個多月,阿敏爸終於去世了。被病痛折磨了這麼長時間,也算是種解脫。
人死了,下葬也有好多手續要辦。開死亡證明,核銷戶籍,聯絡殯儀館,讓阿敏跑了整整一天。
興許是先前他爸病中被折騰慘了,悲傷的情緒都發洩完了,到人真的不在時,他竟沒有特別難過,還能撐著辦理種種事宜。
從殯儀館出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淡淡的暮色降臨。起風了,風捲起薄薄的衣角,送來絲絲寒意。
阿敏站在車站等車。馬路對面是一幢高層建築,一排排的窗戶浮現在青空裡,很美。高大的建築被寂靜無聲地披上一層金光,彷彿要漸漸融化在薄暮中。
現在的他終於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了。想到這裡,他欲哭無淚,心情莫名地悲傷起來。
汽車拐過彎,駛到面前緩緩停住,他隨著排隊的人上了車。
車裡擁擠不堪。他抓住吊環,頭倚在手臂上,眺望著漸漸消融在遙遠的高樓那邊的夜色。
他的目光落到緩緩出現在天幕的一輪新月上時,車開動了。
月亮在冷冷的藍色天空中穿行。
阿敏的身體隨著汽車搖晃,目光下意識地去追逐漂浮雲層中的月影。
淡薄的,邈遠的,卻是黑暗中的珍貴光亮。彷彿帶著遙不可及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