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頌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車流繁華的大路口,停靈祭奠。
出殯那天還有個講兒,“次子抱盆,老大摔盆”。如果羅強在,他應該為他爹抱這個盆,由他大哥把盆摔碎在路上,意思是去祟平安,好走歸西。
可是羅爸爸走時,身邊兒就只有一個兒子了。老爺子最疼愛的小三兒和最忌諱的老二,最後一眼都沒看到。
羅強盤腿坐在他爹靈前,問老大:“咱爸臨走之前,有話留給我嗎?”
羅湧張了張嘴,悶頭想了一會兒。
羅強頓時眼神一涼,黯然扭過臉,自嘲道:“呵,沒話吧?……我知道,老頭子這輩子跟我沒話可說。”
羅湧說:“有,有話。”
羅爸爸臨終前,叮囑老大踏實辦事,老實做人,好好教養小孩,該管的一定要管,該疼的也得疼,對孩子要心軟,手不能軟,不然小孩將來不走正道。
羅爸爸又唸叨小三兒,我的小三兒在哪呢,小三兒啥時候能出獄,啥時候能回來,將來啥時候娶媳婦,生小崽兒……小三兒那時候坐在藤椅裡樂著吃手指頭,還有照片呢,可乖了……
羅爸爸唸完老大和小三兒,似乎想起了誰,嘴巴微張,怔住了,灰白的眼球呆滯地看著遠處,看了很久沒說話……
老爺子闔上眼,臨走前低聲唸叨的最後幾句話,“我真後悔,那時候沒多關心他,可能多看他幾眼,多疼那孩子一些,好好管他,他就不會那樣兒……孩子沒跟我享過福,沒走正道,沒學好,他不欠我,是我欠了他……”
羅強聽完他大哥說的話,臉深深地埋在手裡,額頭抵著膝蓋。
邵鈞看見羅強後背劇烈地發抖,拼命壓抑著喉嚨裡低啞的聲音,溺水窒息般粗聲喘著氣,哽咽著……
羅強出來的時候,從邵鈞面前走過,眼底紅腫帶著濃重的血絲,啞聲說:“邵警官,謝了。”
羅強真沒想到邵小三兒會這樣對他。
邵鈞這麼做,就是拿把刀把他心口最不願拿出來示人的那一道舊傷疤,生生地剖開,搗碎,血肉流了一地,再拿手捧著……把他的血肉捧在手心兒裡,用力攥著,讓他疼,看著他流血,割除腐肉,然後再讓傷口慢慢地癒合,生出新肌……
邵鈞這回在監獄裡找間辦公室,給羅老爺子“燒七”,是特意為羅強破了例,開了後門。
監區長跟邵鈞說:“我說小邵同志,你覺著你這麼做合適?”
邵鈞說:“對付羅強這種人,這麼做合適。”
監區長搖搖頭:“全監區的人現在可都知道羅老二的底。沒錯,這人不是一般人兒,他在道上有一號,這樣的人咱私底下特殊對待,給一些照顧,也得有個度啊!你今天為他開這麼個口子,他家送殯都送到咱監區裡來了,別的犯人呢?以後誰家死了爹,都披麻戴孝到裡邊兒溜一圈,象話嗎?!”
邵鈞在監區長面前滿不在乎地聳肩:“以後成不成,再說以後的。以後哪個犯人死了爹……那得看是誰的爹。”
邵鈞心裡有他籌謀的小九九。“收拾”羅強這樣的犯人,武力,監規,刑罰,上政治課,講道理,硬的軟的,那些統統都不管用;對付羅強,就是要攻心。
羅強不是鐵板一塊。這號人外表極冷硬強悍,越是這樣的人,他其實心裡特脆弱,剝開那一層皮,裡邊兒千瘡百孔,傷痕累累,到處都是弱點和軟處。
邵三爺就是想戳羅強的軟處,你哪兒最難受最怕疼,我就戳你哪兒。
當然,另外一半的原因,邵鈞可沒跟監區長老實交待,跟誰都不能說。
每次看見羅強跟他服軟,他自己就軟化了。那種感覺,那種滋味兒,邵鈞也說不清楚,就好像羅強的弱點就是他自個的弱點。
他就喜歡看羅老二在他面前低頭,認慫,老實,溫順,卸掉渾身各處的厚皮稜角,然後從眼角和嘴角緩緩浮出一副笑模樣,跟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臭貧,挑釁,隨便說點兒什麼都好。
羅強偶爾笑出來的時候,額頭眼側湧出深刻的紋路,每一條皺紋裡都盪出很爺們兒很男人具有雄性強烈陽剛氣息和歲月滄桑粗俗厚重感的味道,老胡同槐樹蔭下潮溼的青磚石縫兒裡流出來的時光的味道……
對於邵鈞,那笑容就是一種魔力。
他開始每天偷窺注意羅強的表情。
他開始每天盼著羅強衝他咧個嘴,露個牙。姓羅的大混蛋,來給三爺爺笑一個!
怪不得那句老話講,千金難買妃子笑。邵三爺那時候覺著,這要是每天給羅強喂個辣兔頭、鴨脖子,能買羅強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