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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鈞順手拿袖子抹了抹鼻涕,哼道:“你,好了?”
羅強喉嚨裡哼了一聲。眼睛仍然是腫的,腫成倆核桃似的,難得這麼一副落魄慘相兒,竟然讓三饅頭瞧見了。
邵鈞:“那今兒晚上,你是打算繼續睡禁閉室,還是從哪來的回哪去?”
羅強:“……我回去。”
邵鈞滿意了,瞧咱這安撫工作做得,太他媽有效率了,一晚上搞定三監區天煞星羅老二,三爺爺辦事兒簡直太上道了,我多有人緣啊!
羅老二不屌別人,就服我一人兒!
邵鈞嘴角翹著:“成,那我去給你打個早飯,昨兒就一天沒吃,今天好好吃飯。”
羅強點點頭,順從了。
羅強其實早就醒了。邵小三兒凌晨迷瞪著睡過去,還打著小呼嚕,睡得哼哧哼哧,可香了,羅強那時候就醒了。
邵鈞四仰八叉地躺著,掛在床邊兒,差點兒骨碌下去。
羅強把人往裡拖了拖,自己貼著牆角側身睡,又給邵鈞仔仔細細蓋了被子,把這人裹成一隻圓滾滾帶餡兒的大粽子。
藉著視窗月白色的亮光,羅強就這麼盯著看邵鈞睡覺,目不轉睛,足足看了一早上,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像掉到漩渦裡,被眼前的人席捲而去……
羅強回到牢號,吃上了邵三爺安撫他特意給他帶的小灶——辦公樓下小飯館裡買的京醬肉絲和蒜燒茄子。
他沒想到的還在後頭,他沒想到邵鈞第二天裹著制服大衣,吸溜著鼻子,開車進城,找了羅家老大。邵鈞兜裡揣一卷衛生紙,開著車擤了一路的鼻涕。
監獄裡每個月只有固定的一個週末,允許親友探監。日程再分配給各個大隊、牢號,基本上每個犯人要等一兩季度才能輪上家屬來一回,不是想見就能見。羅湧就是因為趕不及探監的日程,只能給老二送一封信進去,跟管事兒的民警遞了一條煙,麻煩監獄裡給羅強帶個話,羅家老爺子已經沒了。
羅強知道見不到了,也就沒跟邵鈞提過分的要求。
提要求也沒用,不孝子反正是做定了,親爹彌留之際他沒辦法在床前守著,沒看著老頭子闔上眼。他也記著他爸曾經說過的話,永遠都不原諒他,不會跟他過,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羅強確實沒想到,邵鈞會去找他大哥談這件事兒。
具體他們怎麼談的,邵三爺又是如何跟監獄裡安排的,竟然說通了監區長,跟上上下下都打好招呼,這些羅強都不太清楚。
監區宿舍樓下那一排小槐樹,被春風吹綠了枝頭的嫩葉,在風中輕抖,抖落一地哀思。
那天是羅家老爺子去世後第七天,邵三爺幫羅強在監獄裡給老頭子簡簡單單辦了一場“燒七”。
城裡和遠郊區縣一些地方的老北京人,講究辦喪事的舊俗,要燒“頭七”,“三七”,有錢富戶人家甚至要在廟宇停靈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下葬。後來土葬都改火葬了,就沒那麼多講究,收斂出殯後直接送殯儀館火化。
清河監獄門口停了一水兒五六輛黑車,車頭擋風玻璃上繫著孝色白花。
羅家老大穿著孝服,手裡抱著羅老爺子的黑白遺像,邁進監獄的大鐵門。
羅湧身後,還跟著八個彪形大漢,個個兒都戴著黑超,筆挺黑西裝、黑皮鞋,左臂戴孝,鄭重其事。這夥人在牆頭武警戰士極度戒備的槍口下,昂首闊步跟進監獄。
羅強在幾名管教民警的監督下,坐在小屋裡等著。小屋佈置成簡易靈堂的樣子,羅爸爸的遺像擺在正中。門外,持槍的武警站成好幾層,團團包圍。
跟隨前來弔唁的那一夥人,有幾個光頭的,還有幾個刺青的,一看就是道上有排號名頭的人。然而,這些人都極規矩嚴肅,一路默不作聲,抬著花圈進門,在羅家老爺子的照片前排好隊,三鞠躬,再跟坐地守靈的羅湧鞠躬致意,最後走到羅強面前。
那些人恭敬地稱呼“強哥”,鞠躬,簡單說了幾句話,還掏出包好的喪事紅包。
羅強擺擺手,沒有收,跟那幾位爺抱了抱拳。
如果羅家三子齊全,能在老爹臨終之際膝前盡孝,這喪事原本應該這樣辦:在羅家大門上貼上紅紙,向親朋好友鄰居報喪,然後給老爺子穿上裝裹,鋪金蓋銀,停放正屋。
院裡再搭建起一座簡易的靈棚,接納親友祭奠,焚燒紙糊的車馬人偶。
出殯的前夜,仨兒子應當在老爹靈前守夜。出殯當天,儀仗隊伍吹吹打打,沿路拋灑紙錢,幾個兒子戴著孝帽身著孝服,抬著棺木,一路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