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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自芳執壺自斟,又拿另一把酒壺給他倒上白水。晉安忍下心事舉杯祝道:“老孫; 這些日子叨擾了。明日一早我便起身返京。你好生保重,來日再見。”
孫自芳飲了那杯酒,一雙渾濁的眼睛裡似有淚意,嘆道:“你小子就是嘴甜; 老夫快八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個來日呢?我這輩子趕上這改天換日的亂局; 在全國七八個省份,飄了一整個甲子的春秋; 沒兒沒女的,臨了臨了倒遇上你小子!”
晉安強笑道:“你若願意,也可隨我進京。我想叫蓁蓁拜你做義夫,藉藉您老的壽數。將來我給你送終。”
蓁蓁就是他襁褓中的長女。孫自芳不由拍桌大笑,嗤之以鼻:“去你的!老夫大你四十多歲,想跟我平輩論交,美得你!”
一老一少玩笑一回。孫自芳才正色道:“咱們相交也有快十年了。難得你不嫌棄我老頭子,臨別之際,老夫也跟你說句大實話。”
“你小子就是個武將的材料。本事是有的,可惜心眼兒太實——瞧瞧你參閩聞忠得罪了多少人——著實不適合在京城待著。以前你總說幾位阿哥年紀小,娘娘宮外無人辦事不方便。可如今,別說四爺六爺,只怕十四爺都比你得用!”
晉安一愣,苦笑著仰頭飲盡杯中之水。在京中近身侍奉聖駕固然榮耀非常,可是其中艱辛也非常人所能想象的。然而他父母俱在,妻子體弱,女兒年幼。家中無人頂立門戶,他焉能一走了之?
孫自芳素知他的家事,加重了語氣勸道:“當年給德妃測那個‘瑜’字,也不完全是老夫匡你。康熙二十六年年底,老夫觀星,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但見天象變幻莫測,隱隱有紫氣於東方積蓄,最終於二十七年正月初九日這一天,紫薇星於西南方向光芒大盛,便知宮中又有貴人誕生。看星象盤上對應的時辰,約莫是酉時初刻到四刻之間,十四爺是什麼時辰生的你大約知道吧?”
晉安手指輕叩著炕桌,心裡一沉。十四出生的時候,烏雅太太剛好在永和宮侍奉,十四阿哥可不就是酉時生的嗎?
孫自芳一針見血地說:“你這小侄兒身上有帝王之象。可是你們康熙皇帝膝下有十六個兒子,已經長成者不下十指之數。竟然輪到這麼個出身不高,排行靠後,還有兩個嫡親哥哥在前的稚兒來爭這皇位,說明這之前的鬥爭,該是何等的慘烈啊!”
“費揚古和彭春都老了,族中子弟並不成器,董鄂家的勢力早晚依附於你。你兩度西征,又在朝中武將裡交遊廣闊,從乾清門侍衛,到九門步兵提督衙門,再到豐臺大營,都有你一二莫逆好友。不過而立之年,就已經官拜二品。”
“然則自古以來,帶兵的外戚能有幾個有好下場?三位阿哥哪怕有一人牽涉進奪嫡之事,皇帝就容不得你;若有兩人甚至三人都想著這金鑾殿上的寶座,你又該如何自處?如果敗了,新君更容不得你;即便得勝,那時候容不得你的,就是你的親姐姐和外甥。”
聽到最後一句,晉安不由臉色大變,手中酒杯一抖灑出些水來。又聽得他洪鐘一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去歸化戍邊吧。你並無權傾朝野、封侯拜相之心,唯有建功立業、精忠報國之願。費揚古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你去那兒做個副將,遠離是非,將來頂他的班。不比在京城裡給人家做奴才強?”
然而這時家僕匆忙的腳步聲在庭中響起,侍從裹挾一身寒氣衝進門來焦急稟報道:“娘娘派人快馬傳信,十四爺病了。”
晉安嚯地一下站起來,腳下略一停頓,回頭深深地看了孫自芳一眼,還是毅然推門而去。
“唉。放著這麼好的酒不喝。”孫自芳搖頭嘆道,“痴兒,痴兒。”
夜涼如水,一彎新月照亮半邊卷著層雲的夜空。行宮多柳,胤祥沿著牆根兒,踏著一地婆娑的樹影而歸。柳葉摩擦的窸窣之聲和著盛夏的蟬聲,嗡嗡鬱郁聽得人心頭打鼓。
直隸已經離京師不遠了。燥熱的風捲著細微的浮塵,輕輕地拍在人的臉上。這風這夜這蟬聲,一如他和十四在紫禁城渡過的每一個盛夏。胤祥腦海裡一時湧起萬般思緒,從無知無畏且無憂無慮的童年,到寵愛榮耀的少年與隨之而來的攻訐離間;幼時德額娘和四哥的教誨,一個時辰前十四還在他跟前撒嬌說“等你回來吃夜宵”的模樣,最後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親生母親那句“天花不是必然傳染的,但德妃如果發現那個香囊,她想要我死卻是十拿九穩”上。
胤祥一路在心裡唸佛,加快腳步進了黑漆漆的小院。廊下值夜的宮人紛紛給他行禮,朱五空趕緊迎上去阻攔道:“我們爺歇下了,十三爺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