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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來的舍人】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北風陰寒,大雪疏忽而落。
一百三十八道刀光齊齊落下,劃破隆冬凜冽的寒風,晃得人眼前一花。
殷紅的血水,混著刑臺上經年的塵垢漫溢而下,直直逼到觀刑百姓的腳邊上。
人群連連後退了幾步,生怕髒了自己的腳。
“……人說工部養貪官麼,這秦文樹也是膽子大,不僅貪了朝廷治水的幾十萬兩銀錢,還將兵防圖紙賣給藩人……”
“想著發財罷了,這下倒好,一家子全砍了腦袋,有命賺可沒命花了!”
“作孽哦!瞧瞧最裡邊那孩子,怕只有十三四歲吧……”
……
明德十九年的年尾尚未翻過,皇帝重疾不治,駕崩了。自此明德盛世結束,二十四歲的皇五子齊昱靈前繼位,率兵包圍皇城,以護先皇梓宮。
先皇之弟靖王深為哀慟,急火攻心,亦追隨皇兄而去。新帝感念其忠義之情,著其子齊宣秉承父爵,增其封地千畝,食邑萬人。
國喪之日,御史臺的大門緩緩開啟,一道消瘦的人影蹣跚行出。他身上薄青色的長衫皺了,清秀的眉目迎著雪,滿是蕭索。
風雪悽迷,他只覺四肢麻木。將欲軟倒之際,忽有一雙手將他扶起:“彥之小心!”
他沉沉地回頭一看,下一刻卻是將那人恨恨地推開:“你給我滾!”
被推開的人亦是剛從御史臺出來,神容蒼白憔悴,頭髮凌亂,褐色的袍子上也多是灰塵。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青衫人紅著眼睛瞪向那穿褐袍的,“方知桐,貪墨銀錢的人究竟是誰?仿製圖紙的又是誰?……老秦待你如親人,你——”
“我沒做過!”穿褐袍的男子雙目滿是血絲,神容怔然,“老秦待我如父,我斷然不會害他!我沒做過!老秦也沒做過!你信我!”
“我信你?你自己做過甚麼,你自己心裡清楚!”青衫人兀自站穩,嘴角噙著冷笑。他看向那褐袍男子的雙目,比卷雪的狂風更寒,更冽。
“方知桐,待我查清此案為老秦平反昭雪,秦家這一百三十八條人命……定要你血債血償!”
……
三年後。
京城的七月,酷熱難當,眼見著捱過了三伏天,終於盼得天降暴雨。
寅時,慶元帝齊昱在御書房後的龍榻上睜開眼來,聽著窗外如雷般的大雨聲,英挺的眉間結成個川字。
皇帝自有皇帝操心的事。
熱則疑疫病橫行,寒則怕穀物受侵,天干亦憂旱災,暴雨卻恐洪澇。
洪澇之事,乃是當朝第一大患。
齊昱側身,忖度著今年的江淮堤壩是否足夠牢靠,回憶著河道總督數月前的上表,覺得胸中不甚安寧,索性坐起身來喚內侍宮女準備洗漱。
內侍、宮女魚貫而入。齊昱如常地盥洗一番,不經意抬眸掃視,卻發現少了個人。
他英挺的長眉挑起,又仔細看了一圈,問道:“左舍人何在?”
左舍人名曰左堂賢,乃先帝時就常伴君側的起居舍人。起居舍人每日寅時入宮,申時出宮,專事統錄皇帝言行舉止。先帝駕崩後,左舍人仍當舊職,跟隨齊昱左右,到如今已有六十九歲。
齊昱登基兩年以來,除卻官員休沐,左堂賢從未誤過時辰,今日卻是不見蹤影。
大太監周福道:“稟皇上,左舍人昨夜裡突發胸痺,在家中過了身,今日吏部會擬好新的舍人遣來。”
齊昱動作頓了頓,將手中的絲帕放回瓷盆裡,一時沒說什麼。
過了片刻又囑咐周福:“封賞之事,讓禮部瞧著多添一些罷。”
周福妥善地應了。
天剛蒙亮,雨還在下,齊昱緊趕著去向惠榮太后請了安,又到御花園用過早膳後便回了御書房。各地的摺子絡繹從殿外送進來,不一會兒便堆起一座小山似的,估計又要看到半夜。
這還是經太傅太師們濾過了一道的。
齊昱尚來不及翻開第一本奏摺,外面竟又報上一道火漆的文書。
齊昱開啟一看,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淮南果真決堤發大水了。
雨漸淅瀝,宮門次第開了。六部各官到職應了卯,便有黃門侍郎來傳戶部、工部要員速速覲見,另說還要請三公,便匆匆走了。
兩部尚書並侍郎人等不敢耽擱,連忙結伴出了司部。